彼时,柳家。
朱门绣户掩金辉,碧瓦雕甍映翠微。
江南大雪,宅院厅堂却热闹不已。
柳家老家主柳仕海带着二房三房四房族人汇聚一堂。
堂内矗立两个铜铸碳炉,其中炭火名贵,赫然是产自河北硬木所烧制,多为京师所用炭火。
红箩内炭块几乎比银子更贵,且明显违制。
偏偏堂内受邀而来数十宾客视若无睹。
柳仕海身着皮裘,笑容满面,举杯开口。
“汤大人与诸位大人结伴而来,柳家不甚荣幸。”
“老朽今日在此,祝汤大人重回青云,诸位满饮此杯。”
汤宾尹闻言笑容满面,举杯饮酒。
此人昔日为万历二十三年榜样,因先前在与方植党争中失败回乡,如今朝臣力荐,终于起复。汤宾尹本就是朝中最大四党中宣党之首,世称汤宣城。
今日抵达柳家,亦是为青州府事而来。
放下酒杯,汤宾尹眯起眼睛,看向柳仕海,笑容收敛。
“如今柳家准备如何了?”
闻言,跟随汤宾尹前来诸臣纷纷眯起眼睛,神色凶戾。
“那青州府魏贼敢于山东三府推行一条鞭法,可谓狗胆包天!”
“不错,魏贼今日敢变山东,明日安知不敢变南直隶,安徽诸地?”
“君不见昔日张白圭之事?魏贼尚无此等权势,便敢丈量田地,不必死后掘坟鞭尸,大势之下,即日便能化为齑粉!”
众人群情汹涌,不少人眼底愤然,直到片刻后,方才有人开口。
“只是此贼如今交好东林,更有皇权庇护,只怕难以下手。”
闻言先前纷乱之声平息,不少人皱眉沉思。
如今魏昶君为皇帝棋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三府总督,昔日何曾有如此官职?
魏昶君圣眷之隆,自是惊人。
且此人手握重兵,若是稍有不慎,只怕连青州府都进不去,便要身死山东。
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对此人亦不适用,毕竟有崇祯保他,很难动。
思索时,柳仕海声音苍老,却傲然笑着。
“家中长子柳安陆曾言,此人身居山东,不可动。”
“但再过些时日,便是各地官吏进京述职之时,届时此人至京师,难道还敢带重兵前往?”
“若有流贼刺杀,死在京师,只怕也不稀奇。”
柳仕海刻意加重流贼二字,说到此处,在座均是朝中官吏,岂能听不出言外之意,一时间众人眼底露出阴冷狠辣,得意大笑。
“正当如此!”
“好!此贼一除,天下大快,诸位,饮酒!”
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彼时两名柳家小厮,一人名为李川,一人名为陈九,两人端着菜盘子离开厅堂,眉头紧皱。
李川已经二十,却尚未婚配,如今听到诸多朝臣开口,不寒而栗。
“只因别人要丈量天地,便要杀人?”
“可那些地主缙绅圈了多少田地,多少百姓田地被霸占,为何刚出了一个愿意为百姓作主之人,他们便要杀人?”
陈九年岁大些,三十多,闻言汗毛倒竖。
“闭嘴!”
“让那些大人听到了,不打死咱们。”
“届时往乱葬岗一拖,连条狗都不如。”
“快快端菜吧。”
陈九也是为李川好,何况他家中有妻,不能不顾及自己。
两人这些时日常去真龙观祈福,自然熟识。
两人再度端菜,李川刚刚将鱼上桌,菜盘汁水却洒了一滴在身旁身影上。
低头看到一身华服,李川吓得魂飞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