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安化县,真龙观。
老道士仙风道骨,坐在观前。
大雪初霁,日头微弱,却总算让人看到几分生机。
马四一如既往,穿着残破,小心翼翼步入殿内,叩拜仙神。
诚心诚意姿态,却宛若乞丐,瘦骨嶙峋,冷的肤色青。
他并不在意,头磕在青砖上,出微弱声响,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
马四不是流民,亦不是农户,甚至不是佃户。
他先前是地主家奴,之后又被地主送给其他人,宛若一件物品。
如今另一家地主苛责,每日只将他们这等下人当牛马对待,只知叫他们到染坊挑布。
他不在意,本来这世道便苦够了。
可家中幼弟才九岁,却也被地主叫道染坊下力。
每日吃不饱,半夜饿的哭泣流泪,眼见一日瘦过一日,愈虚弱。
越是干不了力气活,越是要挨鞭子。
他将自己饭菜都给弟弟,也不过多喝了零星野菜米汤。
他有心欲带着弟弟也来道观吃粥,只是弟弟走不动,他也背不动。
若是专程来此带些稠粥离开,只怕那些领粥流民便要威胁殴打自己了。
远远的,洛水望见这少年磕完头要走,招了招手。
“孩子,道观今日施米,这半斤米带回去吧。”
“记得到那边报上姓名和籍贯。”
少年涨红脸,提着布袋,怔怔良久,眼眶酸的厉害。
他擦了擦眼睛,跪下磕头。
“谢谢老神仙。”
“谢谢了。。。。。。”
声音哽咽,竟是说不出话来。
马四从没想过,有一日自己还能被人当人看。
下山的路上还有雪,他深一脚浅一脚,恍惚前行,眼眸逐渐坚定。
如老神仙这般人,自己当日日在家潜心供奉。
若有所需,自己连命都可以给他。
与此同时,傍晚时分,一名老人艰难爬抵达,眼底是化不开的愁苦。
真龙观。
他抬头看着几个字,神色复杂。
他是念过几天私塾,年少时也曾想考科举。
但到底是家贫,遇上前几年大水,只能举家卖了田地,甚至自己也成了奴籍,这才活下来。
严慎低着头,局促盯着自己衣衫,随后厚着脸皮凑到真龙观年轻道士面前。
“小道长,听闻真龙观素来乐善好施,小人有事相求。”
“不知可否借些银两?”
说完这句话,严慎几乎不敢看面前道士,旋即又急忙抬头补充。
“小人不是求各位道长施舍,小人会还的。”
“小人家中老妻病重,主人也不肯施用药物,眼见这两天额头滚烫,气若游丝,实在是拖不得了。”
“本欲向主人家借些钱财,主人家不肯,去其他人家借,不是要八分利,便是要数倍偿还。”
“小人。。。。。。小人想着,能否少些利息,小人一定会还的,若是不还,几位道长下山找吾偿命。”
这年月,读过书的,素日都有几分傲气。
严慎说到此处,却直接屈膝下跪,泪水呜咽。
面前小道士退去,片刻后,拿来数百铜钱,将他扶起来。
“家师吩咐,这些钱先去看病,届时来还便是,不要利息。”
严慎愕然起身,旋即讷讷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