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中,阖目的哥舒翰都没有回应他的动作。
李明夷不由看向床头。
这位战绩不逊于任何名将的少数民族将军,也和郭子仪一样不再年轻。
但与大器晚成的郭子仪不同,侠行半生、中年成名的哥舒翰似乎已经过早透支了光辉与运气,伴随这一生的声誉,只剩下一具疾病累累的身躯,一张沧桑老迈的病容。
他不是装病,正相反,他连最基本的手功能都失去了大半,下肢也已经瘫痪。
对医生的消极态度,一方面是为了拖延杨国忠的逼迫,另一方面,或许也隐隐透露出其本人内心深处的无奈。
举国上下的期望,放在这样一位迟暮之年、无能为力的老将身上,未尝不是一种残忍。
可安禄山的强势来袭、前线接连的溃败,逼得他不得不以中流砥柱之姿,维持着已经岌岌可危的中部战场,让所有人相信。
相信唐军中仍有哥舒翰这样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摧的战神,相信这场战争的结局也会像以往的每一次般迎来胜利。
尽管他自己已经再也不能站立,不能捧起一碗酒。
李明夷慢慢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林慎的目光追着他的步伐,眼神疑惑
要是换了以前,这人可不会顾及病人是什么身份地位、愿不愿开口交谈,无论如何都会问个清楚,再不厌其烦地说服病人去治疗。
是他撞鬼了,还是自己见鬼了?
谢望也没有言,跟着起身。
等到其余的医者都轮流诊过脉象,所有医者才齐齐聚拢在另一个房间,商量对策。
“以老夫所见,将军中风已久,以致右身偏枯、右手筋痹,这根本不是数日内可解的啊。”
“是啊。”亦有人叹气,“我们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施以金针,再用汤药,只是之前已用了足足两个月,并不见有何成效。”
众人皆露出一筹莫展的表情。
“小子,你怎么不说话?”
提问之人显然还没忘记李明夷刚刚的僭越之举,目光落在那张游离在外的面孔上,偏要听听他究竟有何高见。
“痉挛,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筋痹,实际上是因为脑部的损伤,导致肌肉的收缩失去控制。病因在颅内,所以不管是药物还是针灸,效果都不会太理想。”
在对方有些意外与愕然的眼神中,李明夷从思考中回神,抬起下颌回望众人。
“也可以理解为就如将军生病,错军令,下面的小兵当然会紧张、错乱。只对小兵安抚,改变不了长久的问题。”
“那,那你有什么办法?”
李明夷也正考虑这个问题。
后遗症期的偏瘫很难逆转,而痉挛的最优解则是a型肉毒毒素注射治疗,其强悍的药理作用足够松解肌肉。可惜,想要在唐朝研这种药剂基本等于白日做梦。
除此之外,任何保守治疗的效果都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所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手术。
切断部分外周神经,直接斩断失控脑域对肢体的指挥通道。
然而这种全靠经验完成的术式具有极强的不稳定性,虽然短期内效果惊人,可一段时间过后,各种副作用会给病人带来更加惨痛的后果。
这也是其在二十世纪一经问世,就立刻被医学界废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