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汉子也一个跌撞,险些就要站不住腿。若说燕兵泯灭人性,他们带来的那些北地畜生更是和野狼无异的凶兽!
“你先看住后门,有事大声喊。”李明夷快收起陶罐,按下惊慌起身的汉子,“我去看看。”
说罢,他不带一分迟疑地转身跑去。
轰隆。
就在这时,一道急电划过深黑的天幕,被众人期盼许久的大雨迟迟地落下。
雨幕迅铺下。
视野在一瞬被水汽模糊,合力堵在门口前的一众身影摇晃重叠。随着砰一声砸开门的巨响,几点赤红的火光倏然照破雨帘。
惊叫声在这瞬间拔至顶点。
意识到燕兵已经闯入,李明夷无暇去想后果,踏过满地的泥浆,用力向前跑去。
“你们这里的头目是谁,把他喊出来!”
站在门前的燕兵领,一手提着陌刀,一手揪着根皮质的项圈。被项圈勒着的狼犬,嘴上还挂着赤红的鲜血,被血腥的味道激得亢奋不已,龇着森森的利齿就要往前扑去。
在他背后,还有十数重兵铁甲的士兵,牵了三四头同样精瘦凶悍的军犬。在他们手中的火把已经被雨水浇灭了大半,将一张一张冷酷而危险的脸映照得明暗交接。
“我就是。”
一路从雨里跑过来李明夷还没来得及擦去糊在眼睫上的水珠,胸膛起伏地喘了几口气,穿过连呼吸都不敢出声的众人,直接站定在这群不怀好意的来客面前。
“……李先生?”为的燕兵不期见到这张熟悉的面孔,阴沉的眼瞳中划过一抹冷森森的刀光。
他警惕地伸出刀刃,对这个半途叛逃的军医没有半分好感,厉声喝道:“原来你在这里!”
李明夷用手抹去一脸的雨水,看清了对方的面孔。
他们都是史思明的部下,在郭子仪神兵天降河北的那日,跟着蔡希德和史朝清逃窜至邯郸。
那场同样漆黑的夜雨中,一向自诩勇士的曳落河士兵被几十人数的河北义军冲溃。
也在那一天,一个年轻的生命被故土的大雨埋葬。
李明夷深深蹙着眉,克制着震荡的目光,向左右看去。
几个高壮些的村民拿着砍刀站在最前,手臂已在颤颤抖。一道鲜红的血痕在泥水里蔓延开,半跪在血泊中的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将双手合握,把刀刃对向前方。
站在他背后的小哑巴被突变吓得浑身僵硬,手里的小刀不住颤抖。
在强悍的刀刃与獠牙面前,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有任何异动。李明夷快地扫视一周,却独独没看见马和的身影。
脚底抹油倒比谁都快。
生死面前,这种行径也无可厚非。李明夷立刻回转目光,压下所有的愤怒与悲凉,以生平最大的冷静开口:“我在哪里都与阁下不相关,阁下应该想想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听到这近乎挑衅的话,对方的脸上划过一抹明显的不悦。被主人紧紧揪住的军犬,似乎也感觉到躁动不安的气氛,张着大口往前吠叫一声。
“阁下漏夜前来,无非是为了完成使命。”不等他们作,李明夷不徐不疾,以好言商议的语气继续说道。
“我这里有一千两,可以交给你们交差,不必动刀动枪。”
说到一千这个胡扯的词,他的声音无意识地含糊了一下。但这话落在燕兵的耳中,却无疑是磅礴雨声中最清晰、最令人兴奋的一句话。
一千两。
那是翻完一个村都搜不到的数目。
见对方眼神中的凌厉被贪婪抹去,李明夷马上把手伸向随身的钱袋:“我这里有十两,都是大唐官银,想必你们也认得出。不过剩下的……”
噌的一声,对方手里的刀刃亮出,将他的话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