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土地之下,曾埋着枉死的阴魂,埋着不朽的忠骨,埋着云家凌云长志,埋着云舒窈百年来的悔恨和牵挂。
她趴在地上,听到这齐声高歌,恍然回想起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她的母亲云尘端着甜汤走进房中,蹲坐在她的床榻边,用手掌覆在她额头上试探着高热退没退,然后擦着她的眼泪轻声细语,笑着对她说:“我当然是跟舒窈一起离开呀,你是我的女儿,我定然会永远与你在一起的。”
后来她回到不辞春,在那堆叠了七千具尸体的坑中翻找,忍受着腐烂的尸体爬满的驱虫和浓烈的臭味,在里面翻出了她娘的尸体。
她将那无头尸体背在背上时,才现原来母亲的身体并不比她高大多少,肩膀也并不比她宽阔多少,褪去战甲之后,她也就是寻常女子的模样。
此后多年,云馥仍旧为那天晚上,她摔了的那一碗清汤面耿耿于怀。
每每想起,就心痛如刀绞。
尤其是母亲看见她摔了一地的面条,敛着眉沉默半晌后,又笑着对她说:“舒窈不想吃,那便不吃了。”
这个画面,她毕生难忘,刻骨铭心。
“娘……”云馥哭得抽噎,吐血不止,出痛苦的悲鸣,“对不起,舒窈对不起你……”
忽而一人走到她的面前,云馥抬起头,看见来人是步时鸢。
如今败局已定,云馥将死,也不在意步时鸢利用了她,欺骗了她。
就听她道:“你娘已经轮回,先前同行的杨姝,便是她的转世。”
云馥猛然瞪大眼睛,惊愕地往前爬,想要抓住步时鸢的衣摆,“你说什么?!”
步时鸢往后退了两步,就见杨姝正站在后方。
宋小河洒下神的庇佑,孟观行,杨姝等人都恢复了伤势,她随着步时鸢来到此处,看见了趴在地上边吐血边哭的云馥。
杨姝坐在她面前,拉着云馥的两条手臂抱起来,毫不嫌弃她身上的污浊,将她抱在怀中,叹道:“你这孩子,怎么执迷不悟成这样呢?你娘都死了那么多年,轮回成了我,你却还惦记着前尘往事。”
云馥抱住她的脖子,哭喊着:“娘,我好想你……你教我的那些功夫,刺绣,还有厨艺,我都已经练得很好了,我想再给你看看,都没有机会……”
“好了好了,别哭了。”杨姝拍着她的后背,想起来时在灵船上刻苦地练功,低声道:“你也是个好孩子。”
云馥又说:“我真的后悔当初一直与你争吵,没能放下对你的成见,我那么不懂事,甚至没能与你好好分别,若是我能早些练好功夫,就能与你一起留下守城,与你一起死。”
“这天下间的父母,哪个愿意看见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呢?”杨姝道:“你好好活着,就是对你娘最大的回报了。”
云馥将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忽而慢慢平息下来,哭声变小,慢慢地抽泣着,说:“娘,再给我唱一曲儿,好吗?”
杨姝不大会唱曲儿,但是她出任务时走南闯北,也听过不少当地的曲子,于是下意识挑了一个哼给她。
她抱着云馥轻摇,嘴里哼着悠长轻快的小曲儿,然后一点一点地听着云馥断了气息,就此长眠。
杨姝并未感到悲伤,却在最后也落了一滴泪。
宋小河自空中落下,只觉得大地忽然传来震动,轰然声响自身后传来。
她转头,就看见一扇巨门拔地而起,朝两边敞开,门上雕刻着凶猛异兽,上头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冥界之门。
门后走来两个面色惨白的俊俏男子,着一黑一白长袍,戴着高帽。
白袍人挽着木枷,笑眯眯地,高帽上是:一见生财。
黑袍人手臂上缠着铁链镰刀,在手中甩着玩儿,高帽上则是:天下太平。
两人走到宋小河面前,同时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贺喜上神,我等是冥界使者,前来从上神手上接人。”
这黑白二人虽然长得并不骇人,但宋小河是听着两位的故事长大的,心中难免毛,她将长生灯掏出来,说:“这,这是我的师父和师伯……”
“哦,懂了。”那白袍子笑道:“关系户嘛,我们会多加关照的。”
“那……”宋小河问:“他们转世之后,能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吗?”
“这有何难,上神若想知,届时往天界送一本册子即可。”白袍子一副什么都好商量的样子,让宋小河稍稍有些放心了,也露出笑容,说:“那就劳烦二位了。”
长生灯送出去时,她满是不舍,对着灯摸了又摸,含泪道:“师父,师伯,我会去看你们的。”
黑白袍站着看了会儿,等她向灯好一阵道别,才恋恋不舍地递给了两人。接过长生灯,两人走回了门里,继而又一阵地动,那门又沉入地中。
宋小河好奇地过去瞧了瞧,见地面平整,没有任何开裂的痕迹,不禁道一声神奇。
旋即一想,她现在也是神来着。
于是双手往身后一背,压着嘴角笑,有几分小得意。
刚往前走了两步,面前就有一人出现,落在她的面前,福身一礼,“贺喜上神登上天梯,成为天下第一人。”
正是扮成娇娇悄悄女子模样的满月。
宋小河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嘴巴都合不拢,“怎么大家都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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