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第049章 风言醋语（第1页）

草屋中，凌晨。

温絮从朦胧中醒过来，睁开眸子便被一缕强光射到眼中，他伸手遮挡，闭眼调息，这才准备坐起身来，稍微一动，他腰间和膝盖便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嘶”的一声痛哼，痛的他无法忍受，便又躺了下去，伸手触碰腰间才知自己受了伤，但思来想去的，却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在这里？脑海竟完全想不起来。

“你别动。”这时，背着木柴和药草、水罐的孟曦刚好回来，见温絮醒来便急忙扔下东西进门直接按住他，并查探他的伤口。

温絮不顾自己伤势，反手拽住她的手腕，目光恼怒又恶狠狠地道。“这是哪里？”

孟曦脸上微顿，但却波澜不惊的看着他。“凉州境内。”

温絮凝紧眉头，这时脑海里才涌出一些发生的记忆，想起自己把她掐了，想起自己是怎么受的伤，腰间的疼痛也再次提醒了他。他握紧孟曦的手松了一些力道，疼的喘了一口。

“你的伤口裂开了，得缝针。”孟曦拿来他的手，低脸查看他腰间的伤口，伤口处的血再次溢出来，凝了凝眉头，当即从自己的裙摆处撕扯好几块布条放在床边，然后起身将方才扔在地上的木柴捡起放到床前点燃，再从方才的药草中找来止血的三七捏碎，放到干净的布条上，再拿了腰间拴着的针包放在床前打开，找了一根细小的弯针穿上线，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拿一根布条倒点水，便伸手去解开他被血侵染的衣衫。

温絮见她一番操作从未见过，这会又警惕起来，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伸来的手，凝眉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孟曦见他伤口直冒血，凝了凝眉头，淡漠的看着他。“伤口裂开了，我需要立即给你缝针，再重新给你上药，这是最简单也最快好的方法。”

“缝针？！那是何法？”温絮虚弱的撑着身体，质疑的看着她，伤口太大，血一直在流，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更加苍白了，额间细汗徐徐，疼痛都快麻痹他的神经，倒也不是没听过缝针之法，只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不会是拿自己当小白鼠了吧。

“温二公子，你若再犹豫的话，可就来不及了，别忘了，我们还有任务。”孟曦没时间耽误，只能拿出此行的目的。

温絮眸底悠悠，好像也没有办法阻止了，只能松开了她的手。

孟曦一刻也不犹豫，直接伸手解开他的衣衫，把他腰间被血侵染的白布扔掉，触碰到伤口的那一刻引起温絮一阵痛吟，孟曦顿了一下，便放轻了动作，用侵了水的布条给他伤口周边轻轻擦拭，周边血迹清洗干净后，她沉静了一会，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针放到火上烫了烫，顺道给他提醒一句。“会有点疼，忍着点。”

温絮只好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孟曦抿唇，用手按住伤口，开始给他缝针。这第一针下去，温絮的拳头握的更紧，却也不敢乱动，生怕一动，便扯的更疼，针穿透皮肉传来一阵阵刺痛，伴随着伤口的折腾，那撕扯般的痛，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他忍住不发一点声音，身体却微微颤抖，孟曦的手微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那清晨的柔光洒落在他紧闭的双目和紧咬的唇上，已经泛着暗红，想来他有多用力隐忍，孟曦本应只觉得他为何这么怕疼，但脸上也流露出一丝不忍的低下头继续。

她行医多年，多少病症经于她手，疼痛难忍的病痛何其多，可从来都不会因为对方的疼痛而心生不忍，她一定会告诉对方，身痛则非痛，剜心才是痛，忍一忍便好了，可是面对温絮，她说不出让他忍着就好的话，她会心疼他一点，只因为他承受裂痛很多年，九命之毒何其厉害，他都忍着活到现在，所以她也不必多此一举的鼓励他什么。

“我与父亲在西域游历之时，曾遇见一位老医师，他医术高超，一生救治不少人，数都数不过来，但也一身傲骨，他说，爱己者是人之常态，常叫大家不必自我介怀，而恨己者是病慌之态，恨自己的病，恨自己的从前，恨那些引起自身病痛的过往，那是心之过，一个人的心一旦坏了，是怎么都救不了的，所以他，德行有亏者不治，自毁者不治，作孽者不治，危害他人者不治，不忠不孝者不治，他只治有德之人，有心之人，为国捐躯之人，只可惜老医师年迈，一身医术却找不到传人，恰巧碰到了我和父亲，父亲医术上很有造诣，而我也喜欢学习，老医师便说我们和他有缘，就传授了这缝针之术。”为了让他放松一些，孟曦便说些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停下。

“你……”温絮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

“缝针之术极为细腻，稍有不慎就会使伤口再度感染，父亲与我都在老医师的强烈要求下，试手不下千次才有那么一点进步之色，你知道吗？我父亲为了学好这缝针之术，差一点就赖在那里一辈子了，其实缝针之术缝错了也不是不能从头来过，可穿透皮肉之苦甚是疼痛，常人无法忍受，必定要麻痹局部才可以，父亲考虑病者不能忍受，所以希望自己可以做到一技可成的地步，精益求精，父亲为……

说罢，孟曦猛然间想起父亲气若游丝时对她说的几番言语，心中顿觉一堵，可现在还不能难过分心的时候，她只能默不作声的咽下了心中的悲凉。“我手上的药物有限，没办法为温二公子麻痹。”

温絮一开始并不想听她讲故事，他认为安静的度过这刺骨的痛才是最理想最直接的办法，但她说到爱己者是认知常态和“父亲”二字的时候，他似乎有了一点兴趣，微微睁开眸子凝视着眼前滔滔不绝的女人，她明明精神都在他的腰部上，嘴巴却没停下来，看着她那张凌乱的脸，不知不觉他就听了进去，身体也开始慢慢放松。直到孟曦将伤口都缝好，说了一句“缝好了”，他都没感觉到疼痛，也许是痛麻了，已经感觉不到知觉了，他放松了紧握的手，不知是不是强撑着精神过度突然松懈所致，他有些疲倦的睡了过去。

孟曦用干净的布条清洗伤口的血迹，在他的伤口上倒入一些药粉，涂抹均匀，又从床边拿起干净的布条给他包扎，包扎完后，抬眸看他，他已沉沉的睡着了，见他额间和脖颈处都是细细的汗，她叹了口气，用自己干净的袖子伸过去给他擦了擦，这刚触碰到他的脖颈处，手腕就被扼制住了，她微微顿了顿，并没有觉得不妥，倒真的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

“你做什么！”温絮猛然睁开眸子，警惕的盯着孟曦。

孟曦并没有立刻扯回自己的手，一是怕扯到他刚缝好的伤口，二她并没有对他不轨，无需遮掩心慌，她悠悠的看着他警惕的神情，眸底一片清冷疏离，这男人为何会这般警惕？他们之间就算不是朋友，好歹也是医患关系，作为一名医师，她医术如何，他想必是见识过的，她不觉得自己冒犯了他什么，反而从心底里怜悯过他身为温家二公子却一直受毒侵扰多年的委屈，为何他对自己还是如此警惕，他这是有多不信任自己，都睡的这么沉了，却还防着自己，当然，这些话她不可能说出来，也没必要说出来，她也不是第一天受人质疑了，也从来不置喙这些。想来他活得也并不容易，她其实理解。“你该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温絮凝眉，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猜不透她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这女人让他心烦了，她到底是真的这般大义，还是另有所图？“为什么？你大可以把我扔在这里一走了之，反正我也走不了，要么毒发身亡，要么失血致死，对你来说并没有坏处，甚至还能甩掉我这个无赖，以你的医术，自然也解的了自己的毒，这种两全其美的办法，你竟然不用？”

孟曦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在心里怀疑自己初遇他时的温文尔雅是假的，或者此人被人掉包？！怎么会有人前后两幅面孔，还两种性格？真怀疑自己当初是看走眼了，这男人身体快不行，嘴巴却一直这么欠，总喜欢做那“损人损己”的话来提醒别人应该怎么做，她孟曦又不是傻子，才不会听他“蛊惑”，她要真的走的，那就等同于“杀人”了，不仅无法和殿下交代，身为医师，还一生无法安生。“殿下带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一走了之，而是为了拯救凉州百姓，为了凉州百姓，多一个人活着，便多一份希望，我又不是你温二公子，做不出那等无情的事。”

殿下！殿下！眼里唯殿下是从？！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难道这不是常态？”温絮压住心中莫名的不快，半躺着身子抬眸凝视她。“你大可说我跌下悬崖摔死了，相信你心心念念的殿下也不会责备你什么，除掉我这个关系匪浅的障碍，谁也不会知道咱们的关系，这样你和殿下就能双宿双飞，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

“温二公子是在教我怎么逃离你吗？”孟曦一脸冷静，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她虽然不太明白他暗搓搓的想要表达什么，但也知道什么是“风言醋语”，只是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风言醋语”。

“你不喜欢？”温絮倒是一笑。

“喜欢。”孟曦也是实话实说。

“喜欢什么？”温絮又是一问。

“喜欢你……”孟曦神色一顿。

这话不对啊，闹着玩呢？！待她反应过来，温絮已经起身欺近她，那张媲美的脸就在眼前，特别容易扣人心弦，若换了别的女子，早就以身相许了，可是她不会，她甚至很害怕他这时的靠近，因为这意味着他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

“真的？”温絮邪魅一笑。

“什么……真的。”孟曦又不是傻子，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能装傻不知的转身拿来水罐和荷叶，从水罐中倒了一些水出来，再转身回来，这下对上他那灼灼的目光，她先是愣住了脸，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淡漠着道。“你失血过多，昨日至今还未进食进水，这是我从清晨采到的露水，对你身体有益处，喝了它吧。”

言罢，她将那手中的荷叶递到温絮的唇边。

温絮凝视了她手中的水，扬起眼睫，摆烂的往后一靠，慢条斯理的道。“可是我的手没力了，还要麻烦孟姑娘，亲自喂我喝了。”

“我……”孟曦无语的凝了凝眉头，他伤的是腰部，手又没事，算了，看他是病人，就不计较了。“好，我喂。”

言罢，她把放置他唇边的荷叶微微提起，温絮勾唇顺势握住她的手借力起身，将她往自己跟前一拉，手握着她的手一起顺势将水喝了下去，喝完后抬眸盯着她，却没有放开手，她额间跌落的几缕青丝，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撩了撩。

孟曦本想直接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温絮锢的更紧，她微微凝眉询问何意，却见他直直盯着不语，感觉到他要做些什么，就没有再动，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满怀狐疑的凝视他。

“正所谓杀人要诛心，你如此对我关怀备至，让人一阵好生烦忧啊，说起来你的关心还真是一处不错的“算计”，我正缺这种东西呢，怎么办呢，这样一来，温絮就舍不得让你死了？”温絮慢条斯理的说着，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她额间的那缕青丝撩了起来。

孟曦的目光转向他的手，再看回温絮。“关心，在温二公子眼里，是一种算计吗？”

温絮动了动睫毛，凝视着她，只笑不语，好像一种欣赏，片刻，他也许觉得累了，或者无趣了，才瞥开了眸子，慵懒的躺了回去背对着孟曦。“好一处攻心为上的温柔乡，无趣的很。”

孟曦淡漠着，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果真是风言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