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的话。”
李羡的声音悠悠落下,像一片秋天的红叶,轻盈飘荡,滑入新镜般的池塘,惊起圈圈细微到难以看见的涟漪。
漾开。
“喵。”一声猫叫突兀响起。三色狸奴贴着苏清方的腿蹭了几下。
苏清方被唤回神思,嘴角弯了弯,默然转身,将白瓶放到另一边的方案上,欠身道:“时候不早了,久留不便,我先回去了。”
一人站在这头,一人站在那头。
不远,也不近。
李羡心中绷的弦松了,却很难讲是舒心。紧拉的丝弦丝猝然松懈,往往不会再恢复笔直,而是蜷成凌乱的一团。
见苏清方转身要走,李羡问:“琴不要了吗?”
苏清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脸垂,“雷琴贵重,不敢承受。”
说罢,苏清方迈出了垂星书斋,裙摆曳如钱塘江离去的浪。
***
夜色凉如水,铜灯跳似星,照出伏案写字的倩影。妆饰尽去,长及腰,只着着一件单薄里衣。
岁寒取来外衫,披到苏清方身上,见到苏清方落笔书下的字,喃喃念了出来:“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岁寒没有读过这诗,只觉得词意悲切,好奇问:“这是什么?”
“卓文君的《白头吟》。”苏清方回答。
“那个和司马相如私奔、当垆卖酒的卓文君吗?”岁寒倒是听过相如文君的爱情故事。
“是她,”苏清方轻轻搁下笔,“当年司马相如为求娶卓文君,作《凤求凰》,后又见异思迁,欲纳茂陵女为妾。文君闻得,写下了这《白头吟》回复。”
岁寒不喜摇头,才知道相如文君的爱情也不是那么令人艳羡,道:“这诗听起来不好,姑娘为什么要写?”
苏清方凝着纸上墨迹,扯出一个笑,“因为不想做茂陵女,也不想做卓文君。”
“你连相如都没有,做什么文君?”一个声音响起,正是卫夫人踏月而来。
“娘。”苏清方起身迎接。
“我见你灯还未熄,所以来看看,”卫夫人见苏清方一副薄弱样子,拧眉,“秋夜寒凉,怎么只穿这么点?”
“我不冷。”苏清方笑道,携母亲一起坐下。
卫夫人帮苏清方拢紧了外衫,没好气道:“你弟弟考完了,每天就知道玩。他男孩子,本来就野。你怎么也三天两头往外面跑?今天还搞得一身泥。”
苏清方干笑不语。
见状,卫夫人轻轻叹出一口气,忍不住念道:“你这一趟山上清修,半年又过去了。你的婚事还没有着落,你也不着急。你要知道你十八了,过了年就十九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出生了。”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全天下的父母是不是都一套说辞?
苏清方贴住卫夫人,嗔道:“怎么过了年就十九了,不是过了生辰吗?而且这个要看缘分的嘛。”
“你一个也不愿意相看,你等着缘分从天上掉下来?”
“那我就去看呗。”苏清方笑道。
闻言,卫夫人和岁寒具是一愣,面面相觑。
卫夫人眉蹙得比被搪塞还紧,担心问:“清儿,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如此反常。
苏清方好笑,“我愿意也不成,不愿意也不成,到底要怎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