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裘弈不知为何心虚起来,视线移向窗外,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屋里的萧湘。
出房门时,裘弈的腰带上挂了个白底蓝绣的香囊,是只外观讲究的乾坤袋,里头装着萧湘给他买的红纸饴糖和应急灵石。
两人刚合上身后的房门,就听见楼下传来刀剑碰撞和桌椅碎裂的声响,用神识往下一扫,原来是江湖势力在大堂内打起来了。
一根被内力震到二楼的竹筷直冲萧湘面门飞来,背后的逐星剑想要出鞘护主,但很快被不想多生事端的萧湘给压制住。他正要抬手拦住这根竹筷,一柄散着悠悠寒气的银白长剑自眼前猛然划过,斩落那根竹筷。
裘弈横剑,半挡在萧湘身前,他一身气势凛冽,方才那一剑泄露出的灵力在客栈内自成灵压,让在场燃着战意的一众江湖人士心中纷纷一凛,不自觉地向二楼那压迫感的来源看去。
萧湘传音提醒裘弈:“一众凡人。”
裘弈顿了一顿,面无表情地将摧雪剑收回剑鞘。
楼下的江湖势力好像被裘弈的气势震慑住了,纷纷停战;又似乎是因为裘弈本身看着就不像个善茬,怕裘弈偷袭。在敌我态度分明前,谁都不敢先动手。
见楼下停战,裘弈微微偏头,看身后的萧湘,传音问道:“走?”
萧湘向楼梯迈步,传音回答道:“走。”
两人一路畅所无阻地走到客栈门口,正要踏出门槛,几道人影突然顶着日头打到他们身上,阻拦了去路。
几个粗布短打家丁扮相的高壮男人堵在门口,为的那个年轻男人显然没看见刚刚裘弈是如何出剑震慑客栈内众人的,上前一步,半凶狠半威胁地对裘弈说:“我们家公子请你去一趟茶楼,你若是不识好歹,可别怪……”
萧湘传音给裘弈:“熟人?”
裘弈传音回去:“不认识。”
下一刻,裘弈用剑鞘击开那个年轻男人,又抬腿踹飞几个扑过来的高壮家丁,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萧湘就跑。
一个行为一旦成为习惯就很难被轻易压制住,更何况裘弈的御剑跑路已经实践了八百年。他谨记此刻自己正在凡间,不能御剑飞行,一手握摧雪,一手拉萧湘,忍了又忍,才没有召出摧雪来飞天。
但没跑出几步,身后的客栈里就传出了孩童的惨叫声,将萧湘的脚步一瞬间钉死在了原地。
他忙回,看向来路。
裘弈被萧湘扯了一个踉跄,稳住后连忙攥紧萧湘的手腕,生怕这人回去找麻烦,“凡人命数,莫要干预!”
“本座既然听见了,便不能坐视不管。”
萧湘没有挣开裘弈攥着自己的手,只是定定地看向对方,声音浅淡地唤了一声:“裘弈。”
这好像是萧湘第一次唤自己的姓名。裘弈心想。
从前萧湘称呼他,不是叫“行神”,就是唤“道君”,只有在向他人介绍他时,才会说到他的姓名。
鬼使神差地,裘弈松开了萧湘的手,他不仅松开,还跑在萧湘前头,将门口被踹飞却还想爬起来的家丁给重新踩回了地上,好让萧湘畅通无阻地回到客栈。
方才两人离开后,客栈内的江湖势力又开始混战起来,但这客栈内可不是只有江湖人,更有许多不会武艺的普通凡人。受伤事小,丢命事大,能跑的刚刚都跟着萧湘裘弈跑了出去,剩下的则在客栈一楼找桌子柱子藏身,躲那些不长眼的刀枪。
还未跨进客栈,修士敏锐的嗅觉就让萧湘闻到了客栈内传出的浓郁血腥味,人未进屋,神识先将客栈内的现状扫了一番。
江湖人大多在一楼厮杀,二楼也有少许江湖人正在厮打,一扇房门半开,露出里面那位妇女惊恐的面容,而在那半开的门外,一个黑衣遮面的江湖人正抓着一个总角小童,染血的长刀横在小童颈前,已经将皮肉割开。
这次神识覆盖广,将整个客栈瞬间看透,客栈内小童不止一个,但从房内扯出小童用作威胁的只有那些黑衣人。
若是他不知这客栈内有孩童,若是这场一楼的打斗并未殃及二楼,萧湘本不会理会,毕竟是凡人命数。
可他若是知道,若是听见,这凡人的命数就同他有了联系。大人尚可不理会,但稚子无辜,他做习惯了太清宗的大掌教,也护惯了小孩子。
背后的逐星剑嗡鸣不断,这次不等它自己飞出,萧湘先一步伸手将其拔出,飞身掠上二楼。
裘弈用剑鞘击开一个想要向自己砍来的凡人,神识却追着萧湘而去,待他打趴纠缠自己的人,视线随着神识看去,见二楼的黑衣人已经死了个精光,萧湘一手持剑沥血,一手将救下的孩童推至那孩子母亲所在的房内。
他看见萧湘在合上房门前往那啼哭不止的孩子手里放了把红纸糖,小孩子没心没肺又好哄,看见手里有糖,立马就止住了哭声,只是脖颈上的血痕还痛,抑制着声音抽噎。
房门合上时的最后一幕是孩子手里的红纸糖,那一瞬间,裘弈仿佛知道萧湘为何会随身带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