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北望抬起左手,抚在白老卒的左手上,让他的手不再颤抖。
他的话语虽不铿锵有力,但眼神十分坚毅,目光如电。
“我们这些老家伙守了龟兹城一辈子,不愧天地,不愧国恩,不愧民族,但唯独愧对你们。”
“你们还年轻,理应有美好的未来,不必死守这座孤城。”
白老卒将目光转向聚集而来的年轻安西军,嘴唇颤动,浮现惭愧之色。
这些年轻的安西军,除了陈北望之外,都是一些没到及冠之年的少年。
其中最小的,只有十岁。
而且还有女生!
在这里,他们甚至无法及冠,长大成人。
“真有一天守不住了,就弃城吧。”
“带他们回中原,让他们看看江南景。”
坚守龟兹城,镇守大唐疆域,宁死不弃。
这是白军秉持的信念。
但他们不会强加给年轻人。
如何做抉择,交给年轻人决定。
“徐爷爷,龟兹城不会丢,江南景也会看。”
陈北望看向这些比他年轻几岁的安西军,神色肃然,缓缓开口。
“大唐啊,你还好吗?”
白老卒转头看向南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沙哑的呐喊。
两行浑浊热泪盈眶而出,沿着满是皱纹,伤疤纵横的脸颊流淌。
至死,他依旧睁大眼睛,远眺南方。
他依旧挺直脊梁,死在大唐疆土上。
白老卒咽下最后一口气。
六十年前,踌躇满志的少年,追随安西大都护郭昕,不远万里,前来西域戍边。
本想着建功立业,然后荣归故里。
没成想,这一走就是一辈子。
在这一刹那,他好像越过了千山万水,跨越了时空。
他看到长亭外古道边,那一袭青葱倩影,等他归来。
历经六十载风霜,她依旧翘以待,等他凯旋而归。
一如当初,依依不舍的情景。
她依旧穿着那一身送别他的长裙,笑颜如花,喜极而泣。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至此,追随安西大都护前来戍边的老卒,全部落幕了。
陈北望抬起左手,轻抚白老卒的双眼,为他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