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施看去,湖边的柳树上挂着一只蝴蝶状的风筝,蝶尾三长两短的几条尾巴随风飘扬。树下几位小姐正在低声笑语,其中便有云仪,果真一颦一笑,仪态万千。
洛云施嘴角微勾,道:“好,姐姐去取。”
心章嬷嬷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洛小姐,皇后娘娘在亭子里看着呢……”
洛云施不理会她,温柔地向封瑞一笑,“跟姐姐来。”
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牵着浑身脏兮兮的前太子走进了新皇后的花园,目光一直落在柳树上一只破烂的蝴蝶风筝身上。
众人目光渐渐被吸引,围绕着这一大一小窃窃私语,不时看向亭中的昭皇后。
洛云施往亭中一看,触及昭皇后的目光,便刹那明白,她正想看她会如何做。似乎不知道这一切,只牵着封瑞走到离树两丈开外,吩咐他等在原地。
封瑞道:“姐姐小心,我上次就掉进了湖里。”
洛云施一笑,再看向那只风筝,双目微缩,随即退后几步,踏下一块假山石借力向上跃去,在半空虚踩几步,便踏上树干,再借力一跃,落在树杈之间。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宛若天成,鹅黄色的纱衣和浅绿色的披帛随风飘起,就像一只蝴蝶,在春风中轻舞。
洛云施取下风筝,回眸对封瑞一笑,一跃而下,落在湖边。
“瑞儿,你的风筝。”
她笑靥如花,温柔和煦,又云淡风轻,仿佛方才那个一跃而起的身影根本不是她,她只是一个蹲下身捡起了弟弟玩物的普通姐姐。
一回头,昭皇后正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玩味。又感到几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抬眼望去,男客区不知何时走过来几个公子站在假山旁,而傅含玉与青衫男子就在其中。
他们该是看到了她飞身上树吧,可惜,比起封瑞,她已经没有心思计较别人。
“大姐,你在做什么?”
树下被惊到的几个小姐回过神来,云仪略带担忧与揶揄地开了口。
洛云施牵起封瑞,回道:“给殿下捡风筝。”
封瑞即便被废,也还是皇子,即便心头不屑,却也是没人敢说不是来。
云仪只好道:“这样的事是太监宫女做的,大姐你怎么能自己去呢。”
青云上前替洛云施整理好肩头的披帛,侧头回道:“二小姐这话说的,三殿下可是唤我们小姐一声云姐姐的,姐姐帮弟弟捡只风筝,难道还不可以了。”
可是那是上树捡啊!
云仪噎住,呵斥道:“主子说话,哪有你这个奴才插话的地儿!”
洛云施示意青云退下,笑道:“二妹不要生气,姐姐回去让青云抄书,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多嘴。”
青云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小姐——”
周遭的小姐们便窃窃私语,早闻太傅府大小姐是个粗人,只会习武,如今惩罚丫鬟都是抄书,看来平日也是习文的。
云仪似也想到了,笑道:“大姐说笑了,那百家姓的字只怕青云认不完,抄出来也不好看,不如禀过爹爹去外院帮小厮们干些体力活计。”
青云大怒,“二小姐你——”被洛云施拦下,笑道:“这一点妹妹倒是不知,青云识字虽然不多,却早就罚到了诗经,如今再抄,就该抄史记了。”
云仪冷冷一笑,似是不信,洛云施也不再辩解。
午时一刻过后,男客都已经入座,就听首领太监一声尖利的“皇上驾到——”,皇帝封焱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在簇拥下入座。
即便年近五十,前半生的戎马生涯让这个男人身姿挺拔,双目黝黑而深沉,眼角一道灰色的疤痕证明着他曾经的辉煌岁月。封焱似乎刻意让自己显得亲和慈祥一些,然而依旧叫满园臣子后妃噤若寒蝉。
他的目光扫过匍匐一地的人,在洛云施身上停留。
满园的年轻女子如百花竞艳,而这一朵,虽也打扮如鲜嫩春华,骨子里却住着一束傲雪的寒梅,在身旁,却是自己那许久不见的六子,手里拽着一只极为普通的风筝,小心翼翼地低着头覆在地上,似乎刚刚哭过,鼻吸有些不通。
封炎让众人起身,众人谢恩,各自落座。
司礼太监在帝后旁念了很长一段千秋万岁的好话,众人仔细听着,洛云施看向对面男宾席的封瑞,他稚嫩的脸变得很白,手臂随着太监恭祝的话轻轻颤抖,洛云施再次被哀伤侵袭,不止他,她也想起了曾经坐在昭皇后位置的长孙素和。
不过短短几年,便完全换了一副样子,那个为皇家生儿育女,那个外冷内热巧笑嫣然的长孙皇后,对封炎的价值也不过如此,男子薄情,何况生在皇家。
洛云施收回目光,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调整完思绪,太监尖锐的声音也落下了最后一个字。接着便开宴了,所有人站起身恭祝昭皇后千秋盛事,万寿无疆,帝后也相互敬了酒,话题就到了小姐们献艺。
昭皇后的意思十分明确,公子小姐们能聚一堂的机会不多,今日便叫年轻一辈们玩得尽兴,也让他们看看大央国年轻人的风采。
献艺的规矩是,小姐们依照座位依次上台,男宾各自有一枝桃花,待小姐们献艺完毕后,可将花枝赠与自己认为表现最好的那位,说得直白些,就是男宾品评女宾。
规矩一讲完,就有人跃跃欲试自信满满,也有人惶恐不已小心翼翼,若是收到许多花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大多数,只怕因为云仪这样的存在,一朵都收不到。
云仪浅笑着侧身靠近,道:“大姐,你不必紧张,好好与我配合便是。”
她这样温柔地靠近洛云施说话,侧颜一定又迷倒了对面多少少年公子,指定在想,素闻洛家大小姐男儿心,如今做了这样打扮,看来也与二小姐脱不了关系,二小姐果真是个重姐妹情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