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初带她回大江山求的是什么呢?我虽不敏,却也知道这这世间寻一个同伴不易。可是你却从未想过你和她的不同。”
“不同?呵,”行舟自嘲一笑,“连你也知道我从未得到过她——所以你就那么理所当然地引诱她离开——”
“你错了。”胧月夜长叹一声,“红叶与你的不同,是她没有任何愿望。”
“有红叶相伴的时候,你活得与人类并无二致。可是红叶却越来越像死魂。你因为对红叶的执念可以什么都满足她,送妖军给她攻打源家也无所谓,可是你的爱迷惑了你的眼睛。鬼女红叶因对源家的仇恨而生,也会因对源家的仇恨而消亡。若是源家灭族,亡灵之怨,彼此纠缠,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可是——”
“可是明明有其他的办法,为何偏偏要做下这样的赌约?”胧月夜反问道,想起当年情景,心中沉郁,“当年之事,我有责任。当日红叶到源氏本家,将源家一族妇孺囚禁,令源家男子虐杀妻儿方可活命。不想源家赖光宁可自裁亦不愿苟活,红叶被激怒,现六天魔王形。魔王现世,京都一切生灵都将毁于她之手。行舟,我知你们那时痛恨人类,但是京都不止人类存活。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红叶把她自己和整个京都都拖到地狱中去?”
“所以你就让她把那伤我之人带回大江山?”
“我只是想让红叶明白,人类之所以能一直存活下去的理由。”胧月夜低眉,到底是她自负了。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是完全能够顺着自己心意走的呢?胧月夜想起那个时候她与红叶的赌约,不管用什么方法,若是能让源赖光为一己私欲屠戮妻子,她便不能再阻拦红叶毁灭京都的计划。最后,她赢了。但她没想到的是,红叶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大江山,至今不知是生是死。
“无非一个还算有点血性的男人···”行舟想起那人,心里说不出的嫉妒,却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个肮脏的源家,源氏少主竟可以独树一帜。
“源氏少主····”胧月夜想起那个英武的身影,恍然间觉得与自己幼时在兄长处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有几分相似,心中陡然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责,世事变化莫测,自己又在其中承担了几分因果?“红叶在他自裁之后,曾与我说,从前是她迷障,人类也好,妖怪也罢,欲望本来无所分别,自然也无所谓做人还是做妖。我以为她终于放下了,却不知······到底是我自负。行舟,红叶之事,我不想推脱自己的责任。若你因此要我付出代价,我也不怨。”
“胧月夜,你可真是······”行舟双手拢于袖中,嗤笑一声道,“你不觉得这话听着很虚伪吗?你既来我此处求梦浮桥疗伤,我若怨恨于你,直接将你们赶出大江山便可,何苦答应你们用梦浮桥。”
“我······”
“你若真对红叶有心,”行舟道,“便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你跟我来。”
鸣鹿城地下。
长长的甬道尽头竟是一个空旷的石室,四面墙壁高耸,幽蓝的鬼火点缀其间,石室顶部有细小的水流沿墙壁向下,汇入石室中央的池中,酒香凌冽。
“这便是传说中的梦浮桥?”胧月夜问道。
“是。”行舟的脸在幽蓝的鬼火映照之下有些鬼魅之感,“胧月夜,你可知我这酒水为何取名梦浮桥?酿这梦浮桥的水,本就来自大江山的绕江水。梦浮桥虽不能同绕江水一般连通这此界与彼界,却能构造出三界离境,三界之中,前生后世,俱在其中。但要寻人,却须借天狐一族的预言之力。”
“可你知道,我并非天狐一族······”
“你虽不是,但你母亲葛叶却是。”行舟负手而立,竟有几分势在必得的意思,“你虽未继承狐族的预言之力,却有她一半血脉。入这梦浮桥中,留下你一分血肉,我便可借你身上的传承窥探她的踪迹······你可敢应我此事?”
“酒吞童子到底是酒吞童子,”胧月夜抚掌而笑,“先是处处以红叶之事暗示于我,后以尸鬼之事引开杀生丸,你算定我对红叶有愧,不会拒绝你的要求。我若是不答应,光凭这一池酒水,恐怕无法真正补魂。我恐怕也无法顺利走出这大江山吧。让我猜猜,这梦浮桥能构造出三界离境,其实是靠行舟你的妖力可对?也算你顾念旧情,到底没有欺我到底。”
“罢了,就依你所言。”胧月夜以爪为刀,将左手手腕割破,血液流进池水之中。只见原本一池清透的酒水仿佛被煮沸了一般,蒸腾着血红色的气体,直冲石室顶部。良久,池水平静下来,竟已全部变成红色,池中影影绰绰,竟似有一桥连接异世界。
“原来如此。”胧月夜收手叹道,提步欲下池。
“胧月夜!”方才沉默中的行舟唤住她。
“还有何事?”
“以这一分血肉入梦浮桥中补魂,便要在这离境之中淬炼魂体,将过往之事重走一遍。”行舟挑唇笑道,“你心中若有迷障和罪孽,便可能在离境之中迷失自我,再也无法醒来。那时,你便只能做我这一池梦浮桥的养分了。”
“多谢告知,”胧月夜洒然一笑,“行舟既这般光明正大算计,我又岂有不应战之理?”说罢,便纵身跳入池中。
池中世界
池中世界,一架长桥被雾气笼罩,不见来处,不见归处。
一阵失重的感觉过后,胧月夜落在长桥之上。这桥竟并非幻影,而是实体。胧月夜心中诧异,却不动声色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