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修自然是紧紧跟上,与梧桐动作一致。
老人脸上露出慈爱,伸手推了推姬银桑,意思是叫他让出位置。
虽然有些莫名的委屈之感,姬银桑也不得不起身,往旁边站了站。
老人浑浊的眼珠看了梧桐良久,又伸出手,梧桐赶紧握住。
“好孩子,长大了……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梧桐:从哪里看出来像母亲?恢复了原貌?那不可能,顾淮修还是老样子呢,其他人看自己也没变。
但此情此景,老人歪打正着,他确实是老家主最疼爱的外孙孙——姬梧桐啊。
丝毫不用任何假装,梧桐放声大哭起来:“老阿翁,你是被谁打了吗?我帮你打回去!”
众人:“……”
赵新觉:“傻孩子,外爷……外爷这是要去见昊宸祖师爷了。”
梧桐继续大哭:“不,老阿翁,你还能活百年千年,昊宸祖师爷那儿不缺人……呜呜呜……”
众人:“……”
赵新觉轻轻地摸着梧桐的头,目光又转到顾淮修脸上,也看了半晌,点点头道:“都有了道侣了……不错……不错……”
梧桐:不是,老阿翁你哪里看我们是道侣了?
不过梧桐记挂着外祖萎缩的腿,当即掀开赵新觉腿上的毯子:“老阿翁,让我看看你的腿,能不能治。”
众人:“……”这小梧公子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姬银桑却再次生出些恍惚,跪在阿翁身前的这个莽头莽脑的家伙,要不是他那张不想让人看第二眼的脸,他几乎要再次怀疑他真是三弟梧桐,说话行事的风格,简直不要太像……
打住!
他怎么可能是三弟,三弟如今在魔头手中担惊受怕,又怎么会带着道侣前来赵家?道侣,他们二人原来竟是道侣吗……被阿翁这么一说,还真是……
荒林蛮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宗门,果然是不讲规矩不守礼仪啊……
那边赵棠赵景根本来不及阻拦,也不好当面发作,正准备重新将毯子盖好,姬银桑说:“舅父,等等。”
赵棠手停在半空,见姬银桑又蹲了下去。
银桑抬头看了看赵新觉,轻声道:“阿翁,你放松些,让外孙给你贯通一下经络。”
赵新觉:“啊……啊啊……”
姬银桑示意梧桐二人让开,莲花坐于赵新觉的脚前,只是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陡然发生了变化。
琉灵仙宫,天外飞山,据说宫中仙人餐风饮露,沐兰浴香,华采若英,日月拂光,朝游北海暮苍梧,扶摇九天任翱翔。
主打就是一个翩翩然似神,袅袅兮若仙。
梧桐现在就有这样的感受,眼前的姬银桑不再是那个好与自己嬉戏打闹又总让着自己的哥哥,而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清冷高绝,飘然若神。
令人不由得肃然收起所有的散漫和随性,也变得庄重起来。
一团柔白的光自姬银桑身前散开,将赵新觉自膝盖以下直到小腿包裹起来,灵力在其中流转,老人的双腿微微颤抖。
屋内所有人都如梧桐一样,一边心中怀着忐忑,一边又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奇迹出现。
一干人屏息静气,整个厅堂里鸦雀无声,只有赵新觉间或发出的几声哼哼,间断片刻,又一阵哼哼。
赵棠担忧地附身凑在老人耳边轻轻问:“父亲,你感觉如何。”
赵新觉:“哼哼……哼哼……”
这声音的反馈信息实在不明朗,因老人既未见神情舒展,也没有痛苦之状,赵棠看看全神专注的姬银桑,也不好贸然打断他的施法,只好耐心而又焦虑地等待。
姬银桑起先神色平和游刃有余,但渐渐地他的面色凝重,脸部的线条也逐渐变得刚硬,头顶开始冒出丝丝白气,眉梢眼睫上悄悄地挂上了白霜。
而赵新觉在灵力的裹挟下,身体渐渐僵直,闭了眼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好像入茧蚕蛹,与外界隔绝。
“银桑,怎么样?”赵棠终于是按捺不住,出声问道。
梧桐也关切地紧盯着二哥,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甚。
但姬银桑像没有听到,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老人,外人虽然不知,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刚刚只是灵脉一搭,就发现老人的经络早已纤维硬化如枯缟旧绢一般,又硬又脆。
哪怕他多谨慎一点,在连接上阿翁的灵脉前认真探查一下,也不会贸然地一触搭上,如今连接已成,再想脱离就不是那么容易。就算他断然收手,自己固然灵根损伤一些,但阿翁脆弱的经脉,必然寸寸断裂,整条下肢碎裂成渣,而性命也危在旦夕。
是他太过自负,托大了。
唯今之计,只有不惜这一身修为,用琉灵宫不传禁术在众人眼皮底下以自身灵根修补阿翁之灵脉,尽管成功的几率等同于用发丝撼动一座大山而不断,但不试,就等于他亲自砍断了阿翁的双腿,甚至亲手取了阿翁的性命!
银桑咬咬牙,决定孤注一掷。
指捏法诀,灵力推送更猛,数十根仿若实体的灵力之线自他掌中推出,一头集中在他手掌间,另一头则进入老人小腿各种穴位,微微颤动,光华流转。
能将灵力抽丝一样变成一把线,本身这修为就几乎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连赵棠这样见多识广的家主也叹为观止,他自己也是金丹,但金丹初期和满级相差何止一个量级!见银桑如此强悍,当即以为大功将成,喜上眉梢。
赵新觉也自入定的状态中转醒,神色舒缓许多,好像枯木逢春。
其余各人也纷纷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