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山南找的这位师父,有些奇特。约定好只能夜晚先见?一面?,看看傅意怜的资质,地点定在凌日峰校场。第?一次见?面?,傅意怜特意早到。片刻之后,风声响动,落叶纷飞而?起。一人落了下来,宽袍大袖,背对着她。傅意怜觉得有些眼熟,又转念一想,大概练武之人的肩线和腰线都差不多。荣山南未承孕之前,背影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只是眼前这人小?腹平坦,穿着也与荣山南风格不同。
对着他的背影,傅意怜反倒不紧张,寒暄过后,叙叙说了许多:“你?不知我从前生?活的地方,公?子们虽说练剑打坐,却只是一些花架子,如今的相公?是蛮厉害的,可是他有了身子,我想让他教我,可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那人声音冷淡低沉,完全不是荣山南那般道:“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可以?收你?这位女弟子呢?况且你?丈夫那么能干,不需要你?练武的。”
傅意怜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开?始被拒绝是正常的,她立刻又说道:“那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哪里人士,怎么会与阿南相识的呢?”
而?那人仿佛生?怕她看到自己?的脸一样,又转了一个方向:“我和阿南不是朋友。我在这里过了许多年,我很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也许会在这里安定下来,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不想去结交任何?的朋友。”
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人,会把她吓走吧。
傅意怜碰了好几次钉子,低了低头,又继续问道:“那么你?有没有时常陪伴你的一个小?物件?”
那人道:“若是非要说的话,那么便是我第一把小木剑。那是一把木头的剑,虽说并不是什么武器,甚至连个玩具都称不上,因为长得奇丑无比。我不会做木工,甚至连锯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形状都做不到,但?那是我的启蒙。可是有一天,我走在街上的时候,被一个人忽地抢了过去,丢在烂泥地里,等我再捡起来的时候,已经碎成了几瓣,再也拼接不起来。”沉默了一会儿,那人继续道,“所以?说,自那之后,我便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再也没有朋友了。”
他本以?为这会将傅意怜吓走,傅意怜反倒是关爱泛滥,不觉双目阑珊,那人一见?她欲泣欲诉的模样,不由?加快语速:“你?出来得也够久了,你?家相公?会担心你?的,回去吧。”说完便踏着屋檐,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意怜跑了几步,追不上他,只好悻悻而归。那人虽说语气?有些冷淡,声音听着有些老,可是最后的时候他还是会关心别人的,冲这一点,傅意怜相信,他不是个太难相处的人。
等傅意怜消失在大路的尽头,屋顶后的那人才缓缓接下自己?的眼罩——剑眉星目,双目炯炯有神。又揭下自己?的面?罩,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树林间新鲜的空气?,再揭下额头上的疮疤,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笑。这张脸分明是傅意怜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荣山南在心里叹了一声:她知不知道自己?对着的这个人就是自家的相公?,却还?要想说什么要拜师,什么要做亲人!
傅意怜回到家以?后,还?记挂着那人人跟她说的那个故事?。店铺里这么多的废弃木料,她若再做一个新的小?木剑给他,会不会感化他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人也是真的很想有朋友的罢。
等荣山南换好衣服,回到傅宅时,便见?到傅意怜眉眼含笑地过来问他:“你?可不可以?教我做一个小?玩意儿?”
荣山南有些纳罕,道:“你?素来不是从不对这些东西感兴趣,怎么如今却要学起?”
“我这不就是突然对这些小?玩意儿感兴趣了。嗯……你?看前几日我在咱们的房中也挂了些弓啊箭啊什么的,我是想着从前的房子也太粉嫩了些,该有些粗犷的野味儿,要多些英武之气?那便才好。
荣山南自然乐得听她说这些,便问道:“那好,你?想学个什么呢?”傅意怜思虑道:“我们做一把小?木剑如何??”
荣山南一听,眉梢挑了挑,竭力克制住了马上就要脱口问出的话。
傅意怜解释道:“我是想着四四方方的样子,应该也蛮好做的,而?且做这个小?玩意儿又好上手,又好给思康玩,不是吗?”
不知是何?因由?,傅意怜越说越觉得有些心虚,荣山南不置可否,只是拉她到那图纸样前,先教她画了一个想做的图样,然后慢慢地规划出了一个模具,让傅意怜一点一点将边缘割下来。
果然,那形状厚度都与方才喵中那人告诉傅意怜的别无二致。
傅意怜一腿屈起,压在木板上面?,这样的姿势,她从前是大家小?姐时从来不会做,如今却觉得自己?身体都舒展开?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周围的木屑香萦绕在二人之间,傅意怜不由?蓦地脸红了些,荣山南心里却老大不是滋味,这木剑要做给谁,他又岂会不知。那人只不过才这么随口说了一句,傅意怜就记在了心里。一时分神,木锯拉得太快,竟一下子划到了手指。碎屑纷纷扬扬落下来,傅意怜立刻道:“阿南!你?还?好吧?”
荣山南道:“没什么,常有的事?罢了,我去找水冲洗一下,你?自己?小?心些,莫像我划伤了手。”
傅意怜心道,他的手指尖、手心、手背,都常有那种小?却不深的伤口,想来是经常做工时被划到的,她从前不在意他的事?情,自然不会去探究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