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当面没敢说什么,嘴巴却无声地嘀嘀咕咕,傅意怜看不到,思康的个头却看得一清二楚,偷偷拽了拽傅意怜的袖子,打小报告说那人在嘀咕说些什么话,他看到唇语像是一些脏话。
见他比划一遍,傅意怜道:“这些话都不是好的。思康,你莫要学。”
黄掌柜看思康打了一套手语,心里不由得又对他看低几分,这人不但是个小叫花,还是个哑巴。
傅意怜仿佛看穿了黄掌柜的心思似的,道:“你们莫要看低了我弟弟,从今天开始他便是你的账房,管账的若有半点错落,他跟我一样是主子,有权责罚你们。他是说话不利落,读唇语却厉害,你们若是在背地里说他些什么话,他是照样读得出来的。若是有什么不服便憋在心里,凡是说出来的他都能知道。若是叫我知道你们但凡对他有不尊不敬,我饶不了你们。”
掌柜的撇撇嘴,道:“他说话不利索,大字也写不了几个,我们怎么跟他交流啊?”
傅意怜道:“他是主子,主子用手语说话,你们自然该就着主子,全都给我去学手语,难道还让主子就着你们不成?”
掌柜的被彻底说得无话可说,吩咐下去,十日之后把账面补齐,派了人手下去把账先给算清楚。
傅意怜思康乘马车回到傅家的时候,天色将暮,下了马车,却有一人焦急地在门口等待,一看是荣山南,思康立刻扑了过去,荣山南眸色沉沉,望着暮色中的一团。傅意怜心里突然发虚,无意识地搓了搓手心,这才惊觉出了一手心的冷汗。没人知道,她方才站在那么多人中央,也是怕的。可只能挺直了脊背,迎难而上。
不等傅意怜说什么,身子一轻,却已是被荣山南打横抱了起来。傅意怜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轻声惊呼,小小地挣动,埋首在他颈间,生怕人瞧见:“放我下来,有人看着呢。”荣山南恍若不闻,只道:“乱动什么?”反倒收紧了手臂,“绣鞋湿成那般模样,不觉得脚冷吗?”
傅意怜看了一眼,那鞋面的确脏污得不成样子,腿脚的确有些发麻,可她一个人的时候,丝毫不觉,一到了荣山南面前,就腿软得走不动道,只好任由他一路将自己抱回小院。
“啊喂,小心肚子。”
一路上荣山南都没有开口说话,却仍是在狂风乍起的时候用大氅搂紧她娇软的身子,傅意怜从他的怀中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怯生生地问了一句:“你生气了?”
沉默片刻,荣山南还是无奈地先叹了一口气,气又气不过:“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下次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总也该知会我一声,我若没有时间,也让其他兄弟跟你去,那些人最是油尖嘴利,我怕他们会对你不敬。”
荣山南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傅意怜喏喏道:“知道了,他们毕竟曾是我的家仆,我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篓子吧。”
荣山南摇摇头:“你去做这样的事,我并不反对你做,若是你日后想要重新开张,我便日日接送你好不好?”
她想了很多次,每日下工后,会像一对寻常夫妇一般,好脾气的相公去接有些娇气、偶尔闹点别扭的娘子,也盼着荣山南来接她,哪怕前面是黄泉路。可一直等到世间尽头,他都未出现过。
荣山南自是不知他这番话在傅意怜心里有多暖,傅意怜重新埋首在他胸前哽咽道:“好。”
安胎就当我在摸你。
宋先生所居,在一大片茂密的竹林之中,清淡雅致,不像个医馆,倒像是隐居山林的谋士之所。
思康不是天生的痴呆,小时候高烧烧坏了脑子,那时,兄弟俩的爹娘接连去世,好大一笔开销,又并无家产可继承,倒是耽误下来。荣山南没少带着思康往这儿跑,宋先生向来自视甚高,可至今没有成效,也不由得觉得对不住荣山南几分。时日长了,宋先生被荣山南品行所感,自己又没有儿子,倒是将他看作自己亲儿一般。
早就听闻他有了身子,知道傅意怜陪着来,宋先生倒有些惊诧。
荣山南本不愿被人触碰,可实在拗不过傅意怜。他有孕后出入校场也都是骑马代步,可只要傅意怜在旁,总不许他冒险。
马车停在竹林入口,邹云珂迎出来,引到客室稍坐。“禹安还在接诊,有些棘手,我们先坐一坐。”又拿了软垫让荣山南靠着。
傅意怜轻轻给他按揉腰侧,当着旁人荣山南不愿显露,牵过她的手不让按。
傅意怜与邹云珂是旧识,家破人亡后又被她收留过一段时间,一坐下,就一股脑地问孕期有什么要注意的。
邹云珂原本不通医术,嫁给宋禹安后,被他一手调教成远近闻名的圣手,尤以针灸见长。山医命相卜,宋禹安样样精通,邹云珂知道自己还差得远,对自己丈夫无比崇拜。
“有了身子还能行房事?”傅意怜惊讶。
“男子产道艰涩,房事有助于开拓产道,不然到时候怎么生?”
傅意怜眨眨眼睛:“开拓产道,生的时候就可以不疼了吗?”
邹云珂无奈笑笑:“傻丫头,哪有不疼的。这头胎啊尤其艰难,且有的熬。”
傅意怜又问:“那、怎么才可以不疼?每天都开拓产道可以吗?”
荣山南听着想笑,又感动她体贴自己,抚着她的背道:“怜怜,没事的,我不怕疼。”
傅意怜抱着胳膊:“可我不要你疼。”想到他用力到婚书在手中掰都掰不开,上次仅仅是动胎气就疼成那副样子,傅意怜声音带了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