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吗”
阿雾情不自禁地问道。
她看着黑黑眼的紫藤姬姿态十分礼雅地强撑着自己端坐着,神色不变地饮尽那些焦黑的药汁。他的唇应当是苍白中带着一点久病的紫色的,因此在焦黄色的烛火中,他的唇宛如药汁一样灰暗。
甚至,烛火里的他显得脸色也蜡黄或许他是苍白的,因为他大概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太阳了。可是他是那样好看的,温和的孩子。
紫藤姬是最易碎的瓷娃娃,是就算是路过的风想要拥抱他,也只会对他造成伤害。
好可怜。
“不苦。”紫藤姬如是回答。
他依旧把蜜饯推到阿雾的面前“你吃呀。”
那双黑色的眼睛。
阿雾终究还是害怕那双黑色的眼睛,似乎里面所有的光都随时随地会熄灭的那双眼睛。
“姬君,我”
“不喜欢吗”紫藤姬问。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自认为的体贴与询问实际上是一种压制式的命令这并不由他自己决定,也由他的身份决定可是他的年纪还小了,在并不能理解这种身份地位之差带来的孤独感之前,已经充分地感受到了它。
“因为,觉得不管怎么样,药一定是苦的吧”或许是恐惧,也或许是怜悯,阿雾莫名其妙地鼓起了勇气“甜味总会带走痛苦,姬君您试一下吧,您也一定会喜欢的”
“这样吗”紫藤姬笑了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阿雾这么说,他只知道自己是那样的惧怕甜味过后的空无一物但是让阿雾也失望的话,大概就不会有人来陪自己了
不想见到那个总是隔着一层帐子摸他手腕的医师,他总会说一些奇怪的话,而父亲来的次数也很少那个男人其实并不想与他说很多话,这种直觉是属于孩子的。
我在什么地方呢是不是世界上的所有地方都开满了紫藤花呢就像是眼睛所能看见的地方都开满了紫藤花一样,大家也一定是在紫藤花当中生活吧偶尔相见,偶尔说话,偶尔喝一些味道奇怪的药。
紫藤姬其实不是很喜欢紫藤花,因为所有的人在离开的时候都走进了那些花团锦簇的紫藤花里。父亲也好,小织也好,阿雾也好,未曾谋面的母亲也好。
然后他只能无能为力地在紫藤花的牢笼中等待着别人到访。
只要不让大家失望,他们就会再次回来的吧
在无穷无尽地病中,在那些无人陪伴只能听得到喧嚣的寂寞里,紫藤姬是那样平静地等待着,等待了那么长的时光。
他此时此刻并不知道自己这具病弱的身体到底让他遭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而那些东西尊严也好,继承家业的权力也好那些在他终于长大后深深着迷甚至为之狂的东西,全都早已被剥夺了。
此时此刻,他只是顺从地听取了阿雾的建议,轻轻伸出手。
阿雾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什么,把蜜饯从盘子里拿出来,放在他的掌心。
“很甜。”刚刚把蜜饯放到嘴唇里,他就迫不及待地说“阿雾,明天也要来哦。”
年纪并不大的少女第一次被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召唤着。
她的心嘭嘭地跳起来。
真温柔啊紫藤姬君,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传言里,他那位喜欢紫藤花的母亲也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子,如此看来的话,一定是真的。
可是
家督大人岂是那种沉迷女色的人他先是宠爱那位青土国来的夫人,借兵攻打了伊豆国,而后现在局势稳定了,自然便要对青土国兵的。……
家督大人岂是那种沉迷女色的人他先是宠爱那位青土国来的夫人,借兵攻打了伊豆国,而后现在局势稳定了,自然便要对青土国兵的。
厨娘的话就像是一盆凉水一样忽然而然地浇在她的头上家督大人,要对夫人的母家出兵了
紫藤姬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正在掀起一场灭亡自己母亲出身的国度的战役吧
家督大人如今是那么宠爱那位出身于甲斐藤原氏的妾室,那位妾室生下了紫藤姬的两位兄长。当青土国亡国之后,紫藤姬又要何去何从呢
这些事情是阿雾第一次想,她之前也不过是城下町里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出身,忽然去想这些事情,当然是什么也想不出。
好可怜啊。她感到整件事情是那么悲哀尤其是看见紫藤姬平静秀美的面容之时。
不可以恨自己的父亲,然而的确是父亲抛弃了与母亲的情义,假如可以一生一世都不让他知晓,该有多好啊。
此时此刻,她能做到的也不过是郑重其事地点头“明天,阿雾也会来”
“真是太好了”紫藤姬的眼睛中似乎有了一点点光辉似的东西,显得他愈的让人怜惜。
阿雾端着药盘出去,并没有现紫藤姬君的每一次笑容,嘴角弯曲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无名警惕地抱着一纸包烧饼做贼一样窜到河边,一屁股挤开正在捧着小碗喝粥的日月丸,强行坐在久见秋生边上。
“咋啦你没给钱”久见秋生伸手把无名耳朵一拎。
“怎么可能”
无名说这句话时真是人生头一回理直气壮,但是不管他怎么气势如虹地大嚷,耳朵还是遭到了久见秋生的毒手倒也没有很用力,只是,耳朵被拎住这件事情本身就,就非常非常羞耻啊
久见秋生怕他乱动,在他的耳朵上稍微擦了一下子就松了手“欸,有冻疮啊。”
“我只是”无名嘴里那些辩解在秋生说“有冻疮”这句驴头都不对马嘴的话时不知怎么地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忽然就明白了久见秋生已经相信了他说的话。
他不相信自己有没有给钱,所以特意问了;但是当自己给了他一个类似于“给过了”的答案时,他没有犹豫地选择相信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