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重修通知下来,教务处大手一挥,把他们这一批挂科的,送去和大三的学弟学妹们一块上这门课。
和江好一块挂科的林微月,看着课表上多出来的两节早八微积分,自嘲这是“二进宫”,专挑早上八点折磨她们。
但无论如何,两人隔天一早,准时挣扎着爬起来上课。
两人踩着预备铃坐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时,都还昏昏沉沉的。
虽说不管这一门课有多无聊,每学期的第一节课也少有逃课的。但眼下这个教室里的人,却多得出奇,晚江好和林微月一步进教室的同学,此刻只能排排坐在走道上。
“我们没走错教室吧,大家对于微积分这么热情的吗……”林微月话刚说到一半,江好忽得被隔壁的人磕了一下。
对方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贴睫毛没注意碰到你了。”
江好抿唇笑笑,“没关系的。”
江好和林微月很好的诠释了一句话,叫做“学妹和学姐是很好分辨的”,两人随便套了衣服,用清水抹了把脸就慌张出门,此刻看起来仿佛在自家楼下饭后散步般的随意。
林微月机敏地四处张望,而后凑到江好的耳边:“不对劲,咱们大三上微积分的时候也不是这状态。”
“我忘带眼镜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来了什么小帅哥还是小美女,不会是哪个明星来我们学校旁听了吧?”
江好正打算依着林微月的话环顾一周,忽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前门进来,垂在身侧的手明显腕线过裆,侧颜轮廓线利落分明。
江好清晰地感觉到教室里安静了片刻,而后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而身处议论中心的人却恍若未觉,走向讲台后站定,完整地一张脸展现在众人眼前。
江好看着站在讲台后边的男人,大脑有这么几秒钟的宕机,愣在原地没做出反应。而对方似有感应,也抬头望过来。
两道视线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撞了个正着。不期然的对视,却没人先将目光移开半分。
a市九月的早晨,有了那么点早秋的味道。风吹树摇,光影斑驳。
有那么一瞬间,身边的声音四散去,视野中的其他人也仿佛被按下定格键,画面景深,只有靳斯言一人是明晰的。
他的神色清淡,左手随意地搭在讲台上,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于是,眼底微微泛起波澜。
江好忽觉熟悉——
她一定曾溺毙在那片金色海里。
突然,江好被人用手肘怼了怼。
江好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前排不断有人转身,顺着靳斯言的视线望过来。
她慌乱地低头,把自己的身形尽量缩在前排同学的身后。
林微月跟她一块儿趴在桌子上,朝她挤眉弄眼,用嘴形问她怎么回事。
江好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重修课的老师,居然是她那名义上的娃娃亲未婚夫?
江好只摇了摇头没说话,等她再次探出脑袋看向讲台时,靳斯言在屏幕上投放课件,讲师那一栏后边,跟着“j”三个字母。
“这学期的微积分由我来授课。”靳斯言有着一把很好的嗓子,说话的时候很让人有听下去的欲望。
但他的话很少,甚至懒得介绍自己。
他将花名册交给班长点名,先是本班同学再是重修的同学,在听见江好的名字出现在重修的名单里时,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江好越过前排同学的肩膀看着讲台上的人,没有错过对方的反应。
江好闭了闭眼,怎么刚好就分到他班上了。
靳斯言讲课不是照本宣科,互动性很强。但当这个互动放在数学这个领域的时候,学生互动积极性多少有点打了折扣。
“我感觉都靠老师那张脸撑着,才没跟我们大三时候似的,睡着一大片。”
林微月听这些数字啊公式啊,仿如天书,一扭头江好已经胳膊垫着下巴睡得正熟。
她嘟囔句:“不愧是好朋友。”也支着脑袋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在昏昏沉沉之间,江好梦到她高考结束那个夏天,她和外婆坐在邻居家的电脑前填报志愿。
那个夏天很热,像十几岁这个年纪肆意张扬的青春,万事都值得期待。
外婆戴着老花镜,眯缝着眼睛看电脑屏幕。她不识字,于是指了指第一行字,“这就是a城大学那个会计专业吧?”
老电扇转啊转,散不去一屋子的热意。江好掌心都沁出了汗,退出账号关掉页面,说“没错的”。
她撒谎了,即便知道外婆不识字,也害怕被戳穿。
外婆的声音就在耳边,“靳家全家都在a市,你也得考到a市去,而且必须是a城大学,这样他们才不会低看你一眼。上回我问你靳爷爷,他也觉得姑娘家学这个专业好。等以后斯言回来了……”
“咚咚咚——”脸侧的木质桌面被人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梦中外婆没说完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江好惊醒过来。
不知何时,靳斯言走到了她的身侧,他单手拿着书,另一手还停留在江好面前的桌面上。
靳斯言毫无情绪的目光,在眼下的场景里颇具警告的意味。江好下意识地坐直了,又小心地觑了觑靳斯言。
他视线从她面上移开,在刚刚被她压在手臂底下的课本上停留了片刻。意外地,似乎有那么点无奈在他面上稍纵即逝。
不待江好考究,他留下一句“第六页例题3”,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
江好不解地低头,课本的纸页上洇着一小片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