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他什么人?”
裴慎道:“我……”
“你在乎过他吗?你把他扔下的时候,想没想过他会是什么心情?!裴慎,你既然喜欢自在快活,那敢不敢说你在这六年里,日日夜夜,从来没有过片刻惦念,片刻后悔!”
不知从哪一句,裴慎松开了乔柯的手指,瞳孔涣散,视线在他脸上飘来飘去。他没办法回答,窒息中朝乔柯手臂不疼不痒地拍了两下,但换来的是后背狠狠砸在地上,胸膛中仅剩的一点气体也痛咳出来。
“你的迷药呢?拿出来!”
“用啊!”
裴慎反反复复了这么多年,也没把乔柯逼急几次——他从未如此高声质问过他,从前,不管什么答案,他都想要认真去听,也因此,裴慎等这一天已经太久,险些以为乔柯要做一辈子翩翩郎君,纵使吃下天大的苦果,也不过叹口气,沉默吞下。
在这个并不恰当的时机,裴慎又赢了他,证明乔凤仪并非菩萨一尊,克伐怨欲,该有的一个不少。只是他所料的虽然成真,心里却不比送走乔凯风时好受,磕磕绊绊道:“再……再给我两个月……”
乔柯略松开一点禁锢,将他的脸扳正:“之后呢?”
裴慎道:“要杀要剐,什么都由你。”
乔柯仿佛被这个条件蛊惑,歪头思忖良久,终于缓缓站起,裴慎也不得不随之起身,架在虎口中巴望着他:“真的,乔柯,我现在就发誓。如果背信,就让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乔柯轻笑一声,他也跟着讨好地笑,如释重负地晃了晃在地上蹭散的长发,将乔柯右手慢慢挪开,但几乎同时,他的膻中穴已被飞快点住,内力环流骤然停滞。
乔柯五指倒扣,一举按住裴慎脉门,继续噙着那一丝毫无温度的笑容:“你发誓,跟喝水有什么区别?”
裴慎还抓着他的手,睫毛被绒花扫过也没有反应,讷然道:“你恨我?”
“当然。”
合欢花簌簌掉落,红粉一片,隔开了乔柯冷淡的神情。裴慎脖子上浮出大片勒痕,听完这两个字,明显绷紧了一瞬,然后垂下头去。
“我为什么要等到两个月以后?”
“你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我现在杀了你、扔到山下,你又能怎能么办?”
在踏青阁和珠岛,裴慎都没有这样害怕,乔柯刚刚探到他的腰窝,便像惊弓之鸟,挣扎得呼吸都乱了,哀求声满山满谷:“等等……你既然恨我,这是干什么!是我欠你,我对不起凯风,我罪大恶极!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放……放开!我用手给你,不,我用舌头……乔柯!”
裴慎惨叫一声,不止因为被乔柯猛然抱起来抵在树干上,更因为男人那凶物已经直截了当地戳在小腹,和他的话语一样蛮横:“不是什么都由我吗?那你就再怀一个,亲自养大看看!”
裴慎外袍被一把撕碎,里衣也扯得七七八八,袒露出莹白皮肤上又一层新增的疤痕,他双手都抵在下体,被乔柯攥紧之后,便竭力弓着身子,一个劲地摇头:“我不想再生了,太疼了……比死还要疼!不要,乔柯,不要……”
那凶物在他穴口外泄愤般顶了一下,终究还是退开。乔柯长舒一口气,道:“不生也可以,但是,你要还我另一份人情——武林大会之前,帮我找到金云州。”
裴慎惊魂未定,瞪大眼睛看着他,问也不敢。
“云州失踪这么久,你也该报答一下他在银烛小馆替你掩护的恩情。如果这也为难,那我们就继续……”
“我答应,我答应!”裴慎忙不迭道:“我跟你走……”
第116章115鹦鹉集
“云州的姑母谢石溪,以前是照雪城弟子,为宁公侯所杀,云州一直想为她报仇。”
小路上,裴慎与乔柯正一前一后走着,虽然是被胁迫要找金云州,他倒不像在柏梁镇那么苦大仇深,而是很快专心致志推论起来:“可是六年前,金大哥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宁公侯却好好的。”
乔柯道:“我和云州约定过,无论谁事败身死,另一方都要安顿好他的家眷,了却后顾之忧。”
裴慎道:“什么时候的约定?”
乔柯道:“七年前,云州的继任大典上。”
那时候乔柯早就杀了冯开阳,以为大仇得报,唯一可能“事败身死”的筹谋,只剩为裴慎报仇这桩。裴慎道:“你和金大哥怎么认识的?”
闻言,乔柯步伐停滞片刻,道:“我告诉过你。”
裴慎道:“你只说在龙虎台认识,又没说别的。”
乔柯抿起嘴来,鹦鹉集近在咫尺,他却不肯走了,裴慎被他盯得心里没谱,声音也矮下去:“我第二次在玉墀山过年,金大哥送过一份礼物,我拆里面双陆棋的时候你讲过……我,我记错了吗?你还说过别的?”
乔柯嘴角突然向上勾了一下,但很快因为远处什么对话平复下去,裴慎还没来得及看清,便也转头打量那几个男子。都是寻常打扮的江湖人,刚从茶楼出来,满脸兴奋,原来是听说世上还有能妊娠的男子,正啧啧称奇。甲道:“据说,这卵山族男人生下的孩子,根骨异于常人,若经名师指点,随随便便就能超越三凤仪。”
裴慎看看他们,又看看乔柯,乔柯果然眉头紧皱,道:“弦木传出去的?”
裴慎道:“不是。”
乔柯道:“根骨这一说是假的。凯风只与你我相仿。”
“我知道。”
乙道:“也没见过卵山族后人啊?肉体凡胎的武学造诣都有尽头,三凤仪的境界已经超无可超了,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么。”
丙道:“哪个男人能想到自己生孩子?没准儿卵山族就在你我身边,只不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甲嘿嘿一笑,道:“让老子碰见,砸锅卖铁也得把这男的干了,看看是不是真能生。”
说罢,众人在“你还有这癖好”的调侃中乐成一团,另一拨人则开始争论各派剑法强弱。原本,江湖公认玉墀剑法的境界最高,挽芳、舜华次之,不过这些年挽芳剑法被赵殷公之于众,习者甚多,在争论中便占据上风,最后竟打了起来,几至伤及性命的地步,裴慎看不过眼,正要戴上斗笠上前劝阻,被乔柯横手一拦。
片刻之后,茶楼中飞出一道刀光,率先弹飞边缘的闹事者,柳兴夜人高马大,一步从门口跃入战局,一人一刀背,眨眼便将纷争平复,收刀入鞘,猛然转向身后。
就在他投出视线的上个瞬间,乔柯拉住裴慎,躲入了一旁小巷中。裴慎跟着他无声穿行,直到离人群很远,乔柯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管别人?”
裴慎道:“不耽误找金大哥就是了。说起来,你见过挽芳宗那套剑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