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t;netter
她還是沒接話。
孟辭舟側動身子,朝連綿無盡的殿宇樓台放眼看去,他的聲音依舊很輕,好像不忍攪擾這寂靜的夜色:「幾年前,暗線曾傳消息回晉國,說公主去了安都,那個時候我就心生疑竇,但彼時我在孟家步履維艱,縱使發現了異樣也做不了什麼。後來,大戰開始,上殷竟早有防備,我便確定了是公主的綢繆。」
姜嬈的神色從懷疑戒備,漸漸轉為更深重的警惕,眼底幾乎醞釀起一股殺意。
若是孟辭舟不說這些,她還當過去的記憶只是一場夢,助她挽大廈之將傾,可聽了他的話,她便知確有前世今生,而前世走到最後,她和孟家所有人,都是死敵。
孟辭舟似有所覺,回頭看了她一眼,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氤出一點笑意。
他嘆息著說:「公主不必緊張。最初,我的確算計著等上殷滅國,再弒父殺兄,挾天子以令君臣,做萬萬人之上的第一人,但——這一世晉國沒能滅了上殷,那我只能放低一點要求,只做晉國的第一權臣便是了。」
姜嬈這時才終於說了一句話:「你特意找我說這些,是為了什麼。」
孟辭舟默然無聲站了一會兒,慢慢迴轉身子,面向她,他的眼神一會兒清明,一會兒晦暗,好像有兩種念頭在眼底角逐。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卻答非所問:「公主可知,方才在宴上見到公主的第一眼,我在想什麼。」
姜嬈微微蹙了一下眉,滿眼寫著「我管你在想什麼」的不耐,要說什麼就直說,怎麼東扯西拉又說宴會上的事去了。
她不問,孟辭舟的眼神倏而變得幽深,剛剛浮現的一絲清明,好像又隱匿下去了,他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落寞:「罷了,其實我只是想讓公主知道,前塵往事,皆已成雲煙,但願以後,你我能保晉國和上殷,不再起戰事。」
他說完,整個人身上彷彿突然多了一繞冷氣,方才那種閒適平和的感覺一掃而空,他略一點頭,也不管姜嬈什麼反應,提步就走了。
孟辭舟走出很遠,思緒也飄遠,一忽想起宮宴,一忽想起前世。
想著想著,他如方才在宴上乍見她時,無端記起了前世那日——她被夷安長公主所迫,倉皇想要逃出宮去,在晉國皇宮慌不擇路逃躲時,她恰好遇到他,她楚楚可憐地祈求他帶她出宮,為此不惜笨拙地引誘他。
孟辭舟本以為,再見她時,心頭湧起的該是血海深仇、憎惡怨恨,可沒想到他第一個念頭卻是問自己——他問自己,如果再來一次,如果那天他答應帶她出宮,那後來的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公主?」紅葉小聲喚。
姜嬈回過神,目光從那人背影消失的宮道盡頭收了回來。
紅葉局促不安地問:「公主,那個人跟您說了什麼?」
「沒什麼。」姜嬈垂下眼帘,將殺意隱去,再抬頭時,眼底一池平靜。
但她心裡卻並不平靜。
前世兩次殺身之仇,孟辭舟既然記得,難道真能做到一笑泯之?
不管姜嬈如何想,半月後,晉國和上殷的和談徹底達成,晉國使臣離開奉明,邊境對峙的兩國大軍各自收鑼罷鼓。
三月,大軍回朝。
三月十一,此回大戰各軍領兵的主要將領皆進宮領賞。
尤其賀泠,在這場大戰中先後斬殺了孟家父子,對戰局的逆轉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皇帝特賜,封賀泠為定遠侯。
賀家雖是世代簪纓,但這麼些年因為上殷太平,其實能立功的機會很少,賀蕭穆三氏雖都手握兵權,為將為帥,但這樣一個能世襲的侯爵之位,賀泠是頭一份。
要說實權,那自然不比將門兵權,但若論尊寵,絕對是獨一無二的殊榮。
賀泠的父親,護國將軍賀巍洲起身,代子謝恩。
姜嬈湊到一旁,低聲問姜桓:「哥哥,賀泠呢?他怎麼沒回來?」
姜桓臉上閃過惋惜的神色,不無遺憾地說:「賀劼這回和晉國作戰,被毒箭射傷了腿,怕是再也站不起來了。他傷勢初愈,賀泠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回來,約摸也就是今明兩日的事。」
姜嬈愣住。
她在宮中所能得到的消息,多半只是籠統的「打贏了」還是「打輸了」,是「死了」還是「活著」,她這時才知道賀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