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斷斷續續下了好幾日,整個安梁城都覆上了一層皚皚的白。
清河侯府里,姜嬈走出竹苑的主屋,站在門外階前。
她穿一襲挑絲勾錦霞紋鴨卵青色雲緞裙,外罩一件鑲珠捻金線石青色小褂,這還不夠,另裹了身軟毛綺羅織錦的斗篷。
整個人捂得嚴嚴實實,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顆圓圓的腦袋,一點頸子都沒露,瞧上去格外嬌憨可愛。
姜嬈將雙手藏在斗篷下,懷裡抱著小手爐取暖,抬眼去看院子裡外的景象。
不似上殷的雪蓬鬆如鵝毛,安梁的雪又細又密,落在屋頂樹梢,像是被呼嘯刮過的北風刻意傾軋過一般,緊壓壓一片。
齊曕出門來,這會兒外頭的雪已經歇了半刻,他看一眼姜嬈,先下了台階,站在階下朝她伸手。
院中積了厚厚的一層雪,下人們按照姜嬈的吩咐,沒將雪全掃了,只開出一條約摸三尺寬的小道。若是兩個人走上去,會有些擁擠,要緊緊挨著才能並排而行。
雪天路滑,姜嬈怕摔倒,伸出手搭在齊曕掌心,想了想,又把懷裡的小手爐拿了出來,遞給了倚春,再將剛空出來的這隻手也一起朝齊曕伸過去。
關上門,書房裡十分暖和,姜嬈抬手預備解下身上的斗篷,手卻被齊曕捉住。
迎面撲來一股暖氣,竟幾乎如春日般溫煦,恍惚讓人以為冬天已經過去了。
後來,姜琸的腿受了傷,連走路都走不了,而外頭,孟辭舟又時刻盯著侯府的動向,她便也不敢貿然和外界聯絡,更無法將兵防圖送出去。
想定此事,姜嬈推開門。
見人停在門口好一會兒沒往裡走,齊曕拍了拍姜嬈的屁股:「公主再開著門,熱乎氣兒就全散盡了,一會兒公主可別喊冷。」
——不是說要解決姜琸的事嗎,進書房瞧什麼?
——該不會是齊曕發現書房的機關被人動過了吧?
他將她的手拿下來,說了句:「一會兒還用得著。」
「侯爺,我們這是去哪兒啊?」姜嬈問。
姜嬈定睛一看,原是書房裡準備了好幾個大大小小的火爐,燒得整間屋子暖烘烘的。
「哦!」姜嬈應了聲,趕忙進去,卻沒深思齊曕那句「一會兒別喊冷」的深意。
走了不知道多久,姜嬈腦袋埋在齊曕胸口躲風,聽見他沉緩的腳步聲似是上了一個台階,料想應是快到了,便轉過臉去看,二人卻是到了書房門前。
先前,齊曕說有法子能讓姜琸死了帶她走的心,卻又沒說清楚是什麼法子。今日齊曕說是時候到了,此刻,卻還是沒有對她言明。
一路,兩人遇到許多下人,遠遠近近,所有人俱是低著頭不敢直視。
齊曕將懷裡的人放下來,指了指書房的門:「公主進去瞧瞧。」
齊曕略抬了抬臂,讓小公主的手能輕易放進他臂彎。
嫌棄地瞥了人一眼,齊曕沒了耐心,乾脆將人一把抱起來。到了冬日,四下都是銀裝素裹的雪白,一片潔白的畫面里,兩個身著錦繡華服的人就變得格外顯眼。
是以,書房裡兵防圖一直都在,齊曕應該不會發現什麼才對。
姜嬈疑惑。
兩人一路穿過院子,齊曕身高腿長,姜嬈身量嬌小,又穿得太厚,一雙小短腿撲騰撲騰也走不到男人那樣快。
她倒也不是十分慌亂,畢竟她雖然發現了兵防圖,但那天因為姜琸和假使團出事,她當時並沒有將兵防圖直接取走。
不似齊曕一般然物外,縱使這樣大庭廣眾之下抱過多回,姜嬈還是會臉紅。好在外頭冰天雪地的,她頰上剛燙起來,一陣風吹過,很快就降下溫。
姜嬈皺眉,不解。
齊曕垂目睨著她,漆深的眸子裡隱有深味的笑意,他指了指書架,道:「公主去選一方硯台來。」
看了書架上那一排硯台一眼,姜嬈又看回齊曕:「拿硯台做什麼,侯爺要寫字嗎?」
齊曕沒答。
他不緊不慢地朝書案走過去,等坐下,他才說:「不寫字,作幅畫。」
姜嬈被齊曕這奇奇怪怪的舉動弄得懵了,不是要解決姜琸的事情嗎,怎麼又要作畫了?
她慢慢吞吞地朝書架走過去,到了書架前,在一溜兒硯台上掃了一圈,想如今是冬天,畫紅梅最是應景,便走到邊上,拿了那一方她之前見過的紅石硯。
齊曕潤了筆,抬眼瞧見姜嬈捧著紅石硯回來,眸色暗了暗。
——嘖,小公主倒是會挑,這下豈不是又要哭鼻子了。
姜嬈渾然未覺齊曕的神情變化,自將紅石硯放到書案上,又取了墨塊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