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九這日,是個極好的晴天,難得雪停了,天上懸著明晃晃的日頭。
晨陽刺眼,冬日又乾燥,姜嬈一早被亮光晃得醒過來,下意識伸手去摸榻邊的小几,想拿水喝。
手伸過去,卻摸了個空。
姜嬈這才慢慢清明起來,想起來自己不是在竹苑,而是在蘭苑。
她睜開眼,望著頭頂的床幔,怔了一會兒。然後,她低下頭,垂下自己的眼睛去看胸口。
早起身子還是慵懶的,這一看,卻立時生了股惱意——先前齊曕畫的糖葫蘆,如今還在身上,那紅石硯的墨汁竟是洗不掉的。
這一氣,連帶著身體也有了力氣,她恨恨地握了拳,在床褥上用力錘了一下。
「咚」一聲悶響後,門外很快傳來倚春的聲音:「公主,您可醒了?」
「嗯。」姜嬈應了聲。
姜嬈狠狠瞪齊曕一眼,並不理會他的話,低下頭,認真吃自己的飯。就算再怎麼生氣,也不能餓著自己。
想起來書房的事,姜嬈臉一紅。
漸漸,齊曕沒了耐心。他抬手,曲指用骨節敲了敲桌面:「公主還要吃到什麼時候去。」
倚春便進來了,姜嬈仰躺在榻上,又恢復了半醒半不醒的樣子,木木地說:「我有點渴。」
她夾了一筷子冬筍送進嘴裡,咬得脆響,混似她咬牙切齒嚼著的不是筍子,而是某個惹她生氣的人。
齊曕又敲了下桌子:「成吧。」他收回手,抱臂而坐,「公主慢慢吃。只是可惜,臣本來已經有了假使團的消息,想告知公主,可眼下看來,公主大概沒工夫聽。」
是以,近來皇帝頻頻召齊曕入宮,他時常午後不在府中。
倚春布好菜,一轉身正要出門,正巧看見齊曕進來。她並不意外,壓低聲音喚了聲「侯爺」,然後退到一邊,給齊曕讓出進屋的道。
「公主這是牙壞了?咬這麼使勁兒做什麼。」齊曕在桌邊坐下,漫不經心地問。
中午的時候,齊曕果然來了。
這回,姜嬈是真的氣著了,就連用飯也不肯和齊曕一處,不過齊曕倒是日日來,有時候同姜嬈一起吃些,大多時候,卻只是看著她吃。
齊曕知道,姜嬈這是在拖時間,想拖到小皇帝來召人的時候。
倚春見姜嬈的臉忽然紅了,心想大概是侯爺血氣方剛的,將人折騰得很了,吃不消才回來躲著,當下也不好再追問。
不大點兒的一個人兒,食量卻不小,櫻桃般的小口開開合合,竟是吃個沒完。
聽見倚春行禮的聲音,姜嬈握著筷子的手一滯,抬眼,看見齊曕已經進來了。
假使團一事暴露後,漳國那邊久未等到使團歸國,趙焱命人從中設計,使得漳國的探子找尋到了真使團的屍體,雖然這和原本的計劃相錯甚遠,但好在,孟崇游在這個時候於邊境辱殺了幾個漳國殘兵,激化了戰局,邊關戰事又起。
齊曕自己倒了杯茶,茶已半涼,他也不在意,抿著茶安安靜靜地看著姜嬈用飯。
等到最後挽發的時候,倚春忍不住問:「公主打算何時搬回竹苑?」姜嬈沒答,她又問,「公主和侯爺這究竟是發生什麼了?」
倚春從桌上倒了水送過去,姜嬈坐起身,喝了水,倚春又服侍她穿戴洗漱。
她倒是想對倚春控訴一下齊曕的惡行,可是她怎麼說得出口呢。
姜嬈小口嚼著,咽下一口後小聲咕噥:「讓人吃飽飯都不成麼……」
姜嬈吃飯的動作隨著齊曕的話音停下,她舉著筷子有些難以置信地問:「真的?」
齊曕起身,轉身往外走,聲線冷冷淡淡:「假的。」
姜嬈知道他說的是真的了,趕忙放下筷子,追上去:「侯爺,他們如何了?是逃了嗎,還是……還是被抓了?」
側目睨了人一眼,齊曕沒答,不疾不徐的步子半分未停。他走出門去,身後的人沒跟上,他也不回頭看,一路目不斜視地出了蘭苑。
姜嬈就站在主屋的門口,想了片刻,知道齊曕這是在逼她搬回去跟他住,他才肯說。
又氣又沒法子,她只能往竹苑去。
姜嬈磨磨蹭蹭到竹苑的時候,齊曕已經又被皇帝召進宮裡去了。她一直在竹苑等到天黑,齊曕還是沒回來,她不敢走,末了乾脆在竹苑沐了浴,合衣躺在榻上,閉目養神等齊曕回來。
等了多久,她就在心裡罵了齊曕多久,全是罵他陰險狡詐。
圓月如玉盤,冬日的月亮總是顯得格外清冷,月色映著屋頂的皚雪和白霜,連銀輝都被渲染得分外寒涼。
姜嬈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齊曕終於回來了。
她一下子醒過神,起身下榻,穿了鞋輕手輕腳地挪步到了屏風處。
齊曕褪了披風,提步正要往裡走,一抬眼,就看見了倚在屏風架上的人。
小公主只露出了半張臉,一雙杏圓的眼睛眼巴巴地望著他,軟聲軟氣地撒嬌:「侯爺,您就把消息告訴嬈嬈嘛~」
齊曕的視線只在嬌媚的可人兒身上停頓了片刻,很快掠過去,他一邊走,慢悠悠道:「雪凜夜寒,還請公主容臣先沐浴。」
姜嬈撇了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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