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麼了?」
林霽像是沒聽到,又像是陷進了醉意虛構的夢境中,他固執地捕捉住鄭知夏的目光,指腹擦過帶著酒香的柔軟唇角。
綠松石在視線中一晃而過,鄭知夏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睜大眼。
「為什麼要走。」林霽嗓音沙啞地重複。
「不是你讓我喜歡上你的嗎?」
第52章「自以為」
昏然溫暖的酒香宛如一場從未徹底結束的噩夢,鄭知夏打了個寒顫,猛地從他懷裡掙脫,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聲響,林霽悶哼一聲,捂住悶痛的胸口,抬起的眼紅得明顯。
「你喝醉了,」鄭知夏近乎冷漠地和他說,「有人來接你嗎?沒有的話,我去跟老闆說一聲,讓他照顧你一會。」
林霽只是看著他,語氣低低:「大概是醉了吧,抱歉,不該和你說這個,等酒醒之後我會再認真和你道歉的。」
鄭知夏在覺得荒謬之前竟先確定了他的確是喝醉了,這麼多年來他只見過林霽喝醉過兩次,一次是現在,一次便是很久遠的學生時代,彼時他十三歲,初一的年紀,大晚上站在路燈下等林霽帶著一身傷翻牆出來,抱著玻璃瓶裝的豆奶坐在街邊大排檔簡陋掉色的粉色塑料椅中,便打哈欠邊看幾個高三男生碰杯,桌上的菜泛著冷掉的油膩光澤,林霽支著額角,醉得眼神深深。
「我喝多了,」他的尾音變得有些含糊,「抱歉,突然把你們從學校里叫出來。」
別的人喝多了都盡力否認自己已醉的事實,他卻會變得很坦誠,不停地道歉,不停地說真心話,鄭知夏捧著豆奶在他身邊眨了眨眼,問:「哥,你真的醉了嗎?」
林霽垂眼看著他,笑聲溫柔得像春風:「真的醉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鄭知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滾燙的,帶著酒氣的呼吸落在掌心,他莫名心上一癢,耳根悄悄地紅了一點。
「但你現在看起來不那麼難過了。」
對面的人便笑道:「那當然啦,酒精就是失戀最好的解藥!哎林霽,你知不知道,她轉學了。」
「嗯,是我拜託母親安排的,」林霽笑意苦澀,「我對不起她。」
後面的話鄭知夏已不再記得,林霽的初戀是他青春期失意里的很大一部分,不過鄭知夏從來有個挺好的優點,他總是很容易地忘記痛苦,悲傷易逝快樂長存,是個天生的優秀樂天派,因此他只記得那天林霽在路燈下搖搖晃晃的步伐,繡球花在夜色中開得靜謐,影子交疊在一起,親密得像是互相纏繞的藤蔓。
鄭知夏沒什麼情緒地扯了扯嘴角,側身躲開林霽伸出的手。
「不需要道歉,」他說,「你喝糊塗了,我不跟醉鬼計較。」
「大概吧,」林霽笑意苦澀,尾音似乎帶著鉤,「腦子的確很糊塗,但話都是真心的。」
鄭知夏腦子很亂,他想不明白——林霽明明喜歡的是女孩子,這個世界實在太荒謬。
最後他只是說:「我現在在談戀愛。」
林霽扶著桌沿站起身,他想靠近,又在鄭知夏冷淡拒絕的目光中識地站在原地,腳步虛浮眼神迷濛,低聲說:「我知道,我知道的。所以原本並不打算讓你知道,免得徒增困擾。」
他頓了頓,又重複道:「對不起,知夏。」
鄭知夏一時間竟失笑出聲,他搖搖頭,說:「等你清醒了再來找我吧。」
他轉身離開,步履匆匆到老闆都覺得奇怪,問:「今天走這麼早啊?」
「嗯,家裡有事,」鄭知夏指了指包廂的方向,「他喝醉了,你聯繫一下他的助理來接人吧。」
老闆的神色略顯意外,為難道:「不和林先生一起回去嗎?我也沒有林先生現在助理的聯繫方式。」
鄭知夏這才想起來時他說的那句「好久沒見你們」,他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腳步剛邁出又停下。
你是因為什麼不再來這裡了呢?
「那麻煩您幫他煮碗醒酒湯,」他對老闆略一頷,「我先走了。」
「哎——!」
夜色深深,鄭知夏步履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老闆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敲響了包廂的門,裡面很安靜,聽不見任何應答的聲音,他等待片刻,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偌大的房間裡坐著一道形單影隻的伶仃身影,林霽垂著頭,陰影遮擋住所有的神情,滿室光華仿佛變成了巨大赤裸的囚籠,他端坐在正中,脊背弧度頹靡,手指關節白得近乎沒有血色,巨大的哀傷從他身上蔓延出來,連空氣都顯得稀薄。
光亮折射出林霽頜邊的一點水光。於是他沒有說話,悄無聲息地關上門,離開了這個房間。
……
下雨天,林澤端著熱巧克力敲開書房的門,空調開得很低,他打了個很小聲的噴嚏,從亂糟糟的書堆里摸出遙控器。
「太冷了,」他不贊同地搓了搓感胳膊,「這溫度能殺死你。」
「噗。」
鄭知夏失笑,他摘下鼻樑上的無框眼鏡,露出一雙布著微弱血絲的眼:「我沒有那麼容易死,你今天不是要出門玩嗎?」
林澤在他身邊坐下,用溫熱的杯子去貼他的臉,說:「下雨了啊,所以就不出去了。」
「真的?」
鄭知夏挑著眉看他,林澤一本正經點頭,說:「到處都濕漉漉的,一點都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