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伏在桌案,被一笔一划撕心裂肺写出来的和离书,最终由梦中的鹿晚游,亲手交到了百里渊的手上。
她一个字都没说,依旧如长久以来,在他面前越来越沉默的样子,安静地垂首坐下,等待他的回应。
刚才怒意勃发朝孙长老发狠的模样,则完全没有了,整个人是呆愣愣的,看不见半点活人气息,只剩下一种所有精力和希望都被消耗干净之后的灰败。
而百里渊疑惑地将那张纸接过来,只看过了一眼就神色大震,接着发了好大的脾气,宛如被触碰到逆鳞一样,几下将纸撕得粉碎。
“你要跟我和离?就因为我刚才说了那样一句话是吗?”
顷刻间他眼珠里便充了血,紧紧盯着鹿晚游,明显的愤怒中又夹杂着几分不易被人察觉的惧意。
眼睁睁看着这张纸被撕,就好像瞧见了自己曾经无数的努力也轻易被他否定掉一样,鹿晚游并没有觉得有多惊讶,反而像早就猜到一样,已经习惯了。
她静静地看过那一片纸屑,什么话也不想说,转身要回室内去。
人自然是被百里渊一把抓住了。
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事,他要求她必须留下来,将两人之间的问题说清楚!
“你总是这样,待我要跟你说话的时候便转身往里边去!你将我当成什么了?”
可是下一刻,他便震惊于自己掌下的手腕,已经消瘦至此
,比皮包骨好不了多少,甚至连她挣扎的力道,也比小儿还要不如。
那是他曾经最喜欢的一双手,洁白如玉,温润可亲。
他永远享受将它置于掌心摩挲的柔软触感,也喜欢它轻轻抚摸上自己脸颊时候的温柔,现在却变得瘦骨嶙峋,触之居然会觉得硌人,好像再用劲捏一下,就会碎掉……
满腔的怒意霎时间全部哑火,根本发泄不出来,再看她挣扎不动便完全放弃的模样,眼神枯萎无光,宁愿别扭地转开头也不看自己一眼,百里渊的嘴唇抖了抖。
尽管他将自己的情绪很快收拢好,显得没有异常,但低沉下来的声音还是泄露了许多他内心的波动。
“这次是我不对,我只想着别人情况危急,却忽略了你。近几日较为忙碌,等忙过了这一阵,我一定立即出门,再去为你找寻融仙草。到那个时候,即便是掌门过来下跪求药,我也不会答应给他。”
说完,将她一双枯瘦的手掌,放在自己掌心捂着,希望能多少给她一些暖意,语气也不再那么笃定自信,反而带上了一种小心的试探。
“你觉得如何?”
如今这种简单的温情,已经在鹿晚游那里激不起太大的水花了。时间太久了,她心里残破了好大一块,不是这样一句话就能弥补缝合的。
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摇头拒绝,她只是在听完了之后,目光垂视着地面,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哥
哥给我找到了融仙草,就证明他也有办法,我刚才已经联络了他,拜托他再帮帮我。他不像你这么忙,又与我一同长大十多年,肯定更愿意救我这个亲妹妹。更重要的是……”
一席话让百里渊听得愣了,鹿晚游很轻松便将自己的双手抽出来,可以离他疏远了一些,“他找给我的,可以名正言顺属于我,不会有任何人找借口来跟我抢。”
语气低沉的一句话,说来很平静,竟像是一个个激动的耳光,狠狠扇在百里渊的脸上,让他再次愤怒起来。
他不能忍受,自己在鹿晚游的心里,居然还比不上她那个浑身是病的哥哥。
“我不愿意救你吗?”
他一阵阵的冷笑,虽然不敢朝她怎样,但浑身的寒气已经逼得屋子都冷了下来。
“我忙得脚不沾地处理完手上的事务就赶紧出门,四处寻找打听,为的难道不是你?你是他的亲妹妹,你还是我的妻子,我会不管你?”
“你最终管的是掌门,是孙萝。”鹿晚游缓缓地将这个事实说出来。
“谁让你是掌门继承人,是镇派弟子呢。他们的安危,本来也是你要承担的责任,所以你将药草分给他们,一点错也没有。只是我自己,小心眼难受,想找个更加顾念我的人来救救我而已。恰巧,我有这样一个人,我真的不是只能靠你,既然你忙,我也可以不打搅你的,不用一边求着你,还要一边忍受你和别人
的奚落。”
真正的伤心过后,便连这种痛彻心扉的话,也能和缓而不带情绪地说出来了。
这样的鹿晚游,比梦境之外、已经围观到浑身颤抖不止的那个自己,还要理智淡定。
却因为如此巨大的变化,而尤其显得此刻的她是多么令人心疼。
一个从小被父母兄姐娇养着长大的小女儿,喜欢弹琴,总会害羞,长大后又嫁给了自己最心仪的人,她本来不该变成这样的。
“好!好!好!”
被气得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向来强硬的百里渊,也不知道该拿面前这个状如枯木,油盐不进的人怎么办了。他们两人之间,以前是他独断自由,毫无顾忌,现在却像是越发被对方钳制住,甚至会有命脉被控制的窒息感。
“等你哥哥提供了线索,我立即抛下手上一切,为你去寻如何?”
“不用,我跟哥哥一起去就够了。若是辛苦你一趟,耽误了飞星洞天那么多重要事务,又该让人说闲话了。”
“谁敢说闲话,我直接杀了他,行吗?”百里渊狠狠咬牙,满目戾气催得腰间佩剑嗡嗡作响。
*
两人的一番争论自此落下了帷幕,事后各自是什么状态和情绪,梦境中再也没有展现,然后画面一转,便已经到了要出门寻药的时候了。
清楚自己是深陷在这诡异梦境之中无法醒来的鹿晚游,越来越惶恐了。
因为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眼见着她那么熟悉的两个人,就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