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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州刺史治所。
柴子奇自那日刚到宋州驿站见到她起,在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一个能安睡的夜晚。
多年的牢狱生涯,其实早就将他折磨得不像是个正常人了。
终归是自己的这双眼睛,拖累了女君的清白,他才是那个罪人。
女君救了他,给了他一条命,他却陷女君于如斯地步。
倘或不是因为还没人还女君一个清白,他是早就想过以死谢罪的。
可是以梁立烜那个多疑的性格,他要是自杀了,梁立烜只会怀疑他是畏罪自裁,越在心中坐实了女君的不贞之罪。
所以他不能死。
这里处理完了上午的政务后,柴子奇站在院内,目光又不由得投向了宋州驿站的方向。
那天晚上,他见到了一个人。
他是胡人,酒量天生就好。纵使喝得再醉,也不至于到了意识彻底断片的地步。
那天晚上他不是做梦,他心理清楚。
他见到了女君。
一见到他,女君便问他:“柴子奇,这些年里,你过得好吗?”
宿醉醒来之后,柴子奇起先是怀疑自己只是误打误撞地见到了一个面容肖似赵女君的人。
可是这么多天的深思熟虑下来,他心中越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见到的那个人,分明就是女君。
她能一口就叫得出他的名字来。
他被梁立烜关押了数年,在世人的记忆中他几乎都已经成了一个不存于世的人。
能记得他名字的人,除了当年就和他熟识的,还会有哪些人?
仅仅就凭这一点,柴子奇就足以断定她的身份。
她知道他这些年过得艰难,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她是小女君的生母,所以在他昏倒之前,她一直向他追问小女君的事情。
那个人,她分明就是他的女君。
她还没死。她真的还没死。
可是等他醒来之后悄悄去打听时,人人都告诉他说,驿站里那晚住着的只有南地来的秀女们。
那里面没有他的女君。
柴子奇在院中默默地站了许久,招来自己的侍从:“给宫中贵人们准备的礼,想好送什么了么?”
侍从给他列上长长的一串礼品单子。
柴子奇摆了摆手:“太贵重了,我一个地方官,何来这样大的手笔。送上去了,反倒让人弹劾我的银钱来路不正。——上次查抄的那个郭氏子弟的庄子,里头不是养了好些的名贵雀鸟么?就送些鸟雀,给宫里的贵人们解个闷吧。”
鸟雀中有数十只鹦鹉。
鹦鹉,是会学舌的。
有些话,他想转告给薛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