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的,显示屏明暗闪烁。
疗愈机器出吱吱的声响,李孤飞感到四周暗了下去,而后伴随着一阵轻盈的风,他站到了一片树林阴翳里的湖水旁,风拂水面留下涟漪,蛙声阵阵,农户们正在劳作,不远处就是梭罗的小屋。
比起李孤飞自己的深层梦境,这个梦要美得多、丰富得多、甚至感觉上要真实得多——尽管它是全然虚假的。
李孤飞抬头看了眼天。他仰头的动作瞬间被捕捉到,树上开始响起夜莺的歌声。
李孤飞没有理会这个梦境精心构筑的一切。他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周围,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未出现。
“为什么不来见我。”李孤飞神色冷淡,语气淡定中透着无所畏惧与坚韧,“是不敢么?”
“你敢去那么多人的梦境,偏偏不敢见我?”
“是怕我认出你压根不是林路深吗?”
“你究竟对纪忻做了什么?”
“还有那些无辜的芯片植入者!”
李孤飞话音落地,天空响起几道惊雷,闪着夺目而刺眼的光,像一把把利刃从天而降。
李孤飞知道,是“他”听见了。这是“他”的回应。
四周田园牧歌般的风光开始卡顿、闪烁,像坏了的电视机屏幕。
一阵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李孤飞的衣摆。他几乎被吹得站不住,却竖起衣领,不为所动地抬眸,向着天际看不见的敌人道,“我不怕你。在梦境里,我从来没有败过一次。”
空中响起几声暗夜风铃般的冷笑,清脆却可怖。周围的梦境场景徐徐褪去,露出另一层湖面——群山脚下,离天最近的地方,碧蓝色的高山湖泊上盘旋着鹰。
风渐渐停住。李孤飞刚想打量一下四周,却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一股力,将他径直推入另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
这次的下坠感是如此清晰而真实,宛若是点进了一个以体验跳楼为主题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深渊终于见底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缓慢地、不均匀地开始散开,空气中还透着沉重的湿气,好像是冬天在温暖的屋内隔着窗玻璃看外面的雪景。
李孤飞蹙眉,蓝绿色昏暗的光洒了过来,他向着光照过来的方向缓缓走去。
终于,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应该是一间实验室。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屈腿坐在墙边,露出一截嫩藕般细而白的脚踝,脚上是黑色的方头皮鞋。
他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两指间夹着一根烟——是李孤飞认识的牌子,他抽的就是这一种,他教会林路深的也是这一种。
年轻人头低着,夹着烟的那只手好似微微抖,几缕长长了的头垂落,又被细汗贴在额间。
不能再上前了。
再上前,就能看清楚那张脸了。
李孤飞感到身体恍若失重,比方才下坠时更加严重。
他既害怕那人不是林路深,又害怕那人真的是林路深。
李孤飞顿住脚步,深吸了几口气。深渊之底没有风,他能听见的只是自己的呼吸声。
李孤飞伸出手,却现自己和那间实验室无法交互。他的手能穿透墙壁,却触碰不到那里的任何东西、任何人,他出的声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就在此时,地上那人说话了。
“abyss。”他长腿一屈站了起来,拍拍衣摆的灰,伸手一甩,把烟头丢进了一旁的烟灰缸里,“替我做一件事。”
abyss?
这是个人?
要是没有这个前缀,李孤飞下意识会以为那人是在跟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