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又沉默许久,终究还是又开口说了一句。
“宰相是父皇的臣子,还是阿娘的臣子呢?”
这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可李长安确定武惠妃是听到了她的话的。
只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罢了。
蜡烛最后还是熄灭了,李长安和武惠妃躺在一张床上,盖着两床被子,想的也是两件事情。
武惠妃满脑子都是怎么再火上浇油,让李隆基的怒火更大一些,最好将太子党的所有人都烧得干干净净。
李长安则是觉得她好像是作为一个局外人,隐隐约约发现了一点寿王李琩当不成太子的原因。
废太子李瑛被废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先宰相张九龄支持他。宰相本来是皇帝的臣子,却不支持皇帝而支持太子,加上大唐的宰相是有实权的,李隆基又没有皇后,目前的大唐除了李隆基自己之外,权力第二大的人就是宰相了。
所以李隆基才会那么着急废太子,甚至为了废太子还将张九龄从宰相一路贬到了荆州长史。
而现在大唐的宰相是李林甫。
李隆基不能容忍张九龄支持李瑛,难道就能容忍李林甫支持李琩吗。
假若依然还是“宰相和太子站在一边”,那李隆基又换宰相又废太子是干什么呢,总不能是他闲着没事做给自己找点麻烦吧?
更何况她还拿着后面的剧本呢,李林甫对别人心狠手辣,对李隆基还真说的上一句忠心耿耿,虽然这个忠心耿耿是表现在挖空大唐百姓的钱粮去填满李隆基一个人的私库上吧。
李林甫不是武惠妃的臣子,他是李隆基的臣子啊,所以他又怎么可能会和武惠妃目标相同呢?
这段时间宫中的局势紧张,李长安已经许久没有出宫了。如今太子已经被废,朝中事态正处于一个颇为微妙的阶段,可到底比前几日的紧张好多了。
李长安才又出宫找到了沈初,将这段时间宫中发生的事情都给沈初一一细说了。
“唉,武惠妃也没听我的劝说,看她的模样是一定还要趁机痛打落水狗,把李瑛党彻底打散了。”李长安托着腮,对着沈初絮絮叨叨。
“我还得再找个新靠山。”李长安忧愁道。
沈初放下手中半卷握着的书籍,斜睨了李长安一眼:“你打算找谁当你的新靠山?”
他了解李长安,李长安要是没有人选,现在绝对不会这么平静,早就火烧眉毛一样四处打探消息去了,既然现在李长安有心情坐在这里冲自己抱怨,那她必定是有了想法。
“玉真公主。”这是李长安精挑细选出来的人。
李长安第一次知道玉真公主这个名字还是跟王维有关系,王维当年入长安谋官,走的就是就是玉真公主的门路,而后才一举考上的状元。
虽说王维的才华肯定是有状元之才的吧,可要不是走了玉真公主的门路,这科举路也未必会这么通顺。毕竟大唐的科举考试除了看才华之外更看的是靠山。
“玉真公主是我的姑母,和武惠妃算是一起在宫中长大的故友,和我现在的姐姐咸宜公主还是一起修道的道友。”李长安已经琢磨好了。
“老师记得那句‘诏衣羽人服’吧,我刚出生李隆基就说过让我当道士的。”虽说现在随着她娘变成了武惠妃也就没有在提起过这事吧。
孕九月而育,帝恶之,诏衣羽人服。《新唐书》
沈初回想着这句记载,顿时想明白了李长安的心思,他微微抬头,打趣道:“你要去当小道士了?”
“杨玉环也要当道士。”李长安轻声道。
她目前肯定是不希望武惠妃出事的,奈何武惠妃会不会出事由不得她,她能劝的也劝了,武惠妃不是能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的人,李长安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会不会和史书上的一样。
最好还是做好最坏的准备。
武惠妃度过了这一劫,她就接着当武惠妃的公主;武惠妃要是躲不过这一劫,她就跟玉真公主以一起修道的名义提前离开皇宫,在道观待几年等着自己长大。顺便还能跟杨玉环培养一下感情,毕竟以后她要是想扶持自己老师和朋友上位,还是得找人给李隆基吹枕头风。
到了天宝时期,不走裙带关系可很难官途通顺。
沈初按了按额角,他大概能察觉到李长安的心思,可很难想明白。
不过他也不打算为难自己,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他本就不善谋。
李长安看着自己不求上进的老师哼唧一声,摇头晃脑“:“老师啊老师,你要是有安禄山和杨国忠那样会拍马屁的本事,还用得着我在这愁眉苦脸吗?”
沈初眉心跳了跳,屈指狠狠敲了一下李长安的脑门。
“我的志向是张九龄和颜真卿。”
谁家徒弟会想让自己老师向遗臭万年的奸臣看齐啊?真是孽徒!
“说起张九龄,他已经被贬到荆州了,老师要不要去见一面他,他现在应该还没出长安。”李长安尴尬转移着话题。
沈初轻哼一声:“我已经见过张九龄了。”
他既然知道张九龄,自然早早就去蹲守过。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这句诗的作者就和他在同一座城中,沈初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去蹲守呢。
“害,多看几眼呗,以后不一定能再遇见了。”李长安嘟囔着,“我还没见过张九龄呢。”
张九龄在旁人眼中是失势的宰相,可在沈初和李长安眼中却是写出千古名篇的大诗人,不见上一见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