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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第1页)

嵇绍感觉到妻子身子一震,知道无意间又触了她无子的心病。他温煦一笑,轻声温言:“没事,这样挺好,两个人都不累。”

他只想做父亲的好儿子。

人间仍旧是一片漫天的战火,他又被推上了最前沿,但他知道一切都快结束了。御辇在乱军中挣扎,他身后是躲在角落里抖成一团的天子。嵇绍觉得疲倦了,百官溃散中,他两天没合眼的保卫着他身后的天子。敌军越来越多,团团围困住他们,他是再也护不住他身后的人了。

待血流尽了,忠也就尽全了吧?在一片上箭弯弓拉弦声中,他扶正自己的冠冕,回头冲惊惶的司马衷浅浅一笑:“臣……”

“啊——”司马衷开始疯狂的嚎叫起来。

暴雨一般的飞箭齐射过来,瞬间狠狠扎进他的皮肉。强大的冲击力猛的将嵇绍带倒在司马衷的脚边,原本在嚎叫的司马衷蓦地安静下来,呆看着鲜红的血迅速浸透嵇绍的青色官服,浸透了他的衮服。

为天子而流的血,温热鲜红,便是世人口中的忠义。

他的血,是温暖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陛下,您的衣服被血染脏了。”

“这是嵇侍中的血,别把它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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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下个决心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可人生往往迈出了这一步以后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所谓的百折不回,不过是害怕转身面对世人的嘲笑而已。

他犹记得父亲遇害那天,他痛哭不已几番昏死,到了黄昏的时候,还咳出几口血来。那时他真是恨透了司马昭那一班小儿,他在父亲的灵前发誓再也不会臣服于那个黑暗无耻的朝廷。他真的做到了,从此他决不西向而坐,隐居起来以教书为生,一次又一次的回绝朝廷发出的邀请。那时他真是快意,他觉得自己是复了仇,无法手刃仇人,至少也可以一辈子让仇人难堪。就这样他轻狂了好几年,直到朝廷对他再也不闻不问,直到世人对他再也不闻不问。

当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有一天他忽然茫然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父亲的样子。

“你父亲已经过世很久了,”母亲总是了解自己的儿子,她叹息着抚着王裒的肩头,“有什么担子是不可以放下的呢。”

王裒被针刺到了似的站起身来,八尺四寸的昂藏男儿,比母亲足足高了两个头,可他却手足无措满面通红,在看穿了自己心事的母亲面前只能强撑着咬牙道:“父仇不共戴天!”

“可是,”母亲紧皱眉头望着他,“你儿时的理想,我都还记得……”

“别说了,够了!”王裒掩耳大喊,他飞快的穿上草屩逃出家门,一路沉闷的来到父亲的墓前。

墓前他栽下的柏树长得郁郁葱葱,王裒想不到承载着他当年满腔仇恨的柏树,如今已经壮硕成这般,而他的恨呢?竟消散了。

他在一瞬间开始恐惧起来,害怕自己的信仰一旦土崩瓦解,他也会跟着身败名裂。他现在是名满天下的孝子,在每个认识他的人眼中,他是天下为人子女者的典范,当今赫赫有名的贤士,这样的他,可以出尔反尔,去实现自己的意愿理想吗?决不可以!他决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他是不该有理想的人。可是,现在在他胸口里如万蚁钻心般的痛苦又是什么?

他舍不下孝子的贤名,可压在心底的幼时志向竟越发清晰沉重起来,一下下撞着他的心。

“我要像父亲一样做朝廷的贤臣,为皇帝效命,为天下苍生造福,让黎民百姓个个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儿时的话犹在耳边,他却在父亲死于非命后义无返顾的背弃了整个天下,于是整个天下也背弃了他,只赠给他一个孝子的美名。

王裒一个撑不住,攀在柏树苍绿色的针叶上痛哭起来。

之后又过了三年,他送走了母亲,干脆带着一家人搬到父母的墓地旁住下守着他们。

假如后来嵇绍没有毅然出仕的话,王裒觉得自己也许可以认命的心平气和过一生,毕竟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安守着孝子的好名声倒也不坏,但嵇绍的首先破例,却彻底打破了他貌似平静的生活。

王裒觉得嵇绍的出仕无疑使自己的守孝成了一个大笑话。他与嵇绍有过几次照面,虽然没有交谈,可他仍对那个清秀沉静的男人留下了强烈的印象。也许是两个人有着相同身世的关系,总觉得他们两人在默默无言中相互对峙着什么。

嵇绍的父亲是鼎鼎大名的嵇康,他的母亲是魏室的贵族,这样的身世让他的声名一直比王裒大得多,所以他即使花一辈子时间去悼念父亲也不为过。王裒实在想不到那总是一身白衣瘦弱苍白的男人竟然可以做下那样惊世骇俗的决定。

这让他越发无地自容,他守孝的结果却是让自己分外尴尬——他压抑在心底的渴望,竟让一个比他更不该去达成的人给达成了。这让他觉得嫉妒,可他又能如何呢?步嵇绍的后尘?王裒对这个想法怦然心动,可他立刻就否决了这想法——假若他这么做,世人会怎么说?软骨虫?胆怯却见风转舵?嘴里说得好听,看见别人出仕了就放弃自己操守的贪婪鬼?王裒不敢去想,他只能强迫自己忘掉内心里的呼喊,可继续守孝就解决一切了吗?嵇绍都不守了,他还守着,他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都是嵇绍!

王裒开始恨起来,他做了自己一生中最荒唐的决定,去找嵇绍理论。

那个夏日,他竟然理直气壮的直奔嵇绍的家。僮仆彬彬有礼的引他进门,他脱了鞋,第一次踏进嵇绍的家门。

收拾得很干净的厅堂,朴实无华,王裒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心里尽是愤愤不平。这样的家,这样有涵养的主人,竟然向那样的朝廷投诚!

“王兄?”他背后传来招呼声,声音清弱迟疑。

王裒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双墨黑色的眸子,和以往的温和一样,谦逊无害,却早已经不动声色的防备起来。

他忽然觉得嫉妒,眼前的白衣男人玉树临风,看上去甚至有点孱弱不堪,是什么力量让他义无返顾的做出这样大胆的选择呢?王裒没法压抑自己充满嫉妒的嗓音:“擅自来打扰真是抱歉,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府上呢。”

“的确,”嵇绍点点头,“王兄请坐下谈。”

“听说嵇兄要出仕?”王裒开门见山的说。

“是的。”

王裒因他的干脆微微一愣,嵇绍的坦然让他反而生出了一丝尴尬。

一旁的侍儿奉上热茶,沁人的香气弥散开,两人在氤氲的茶雾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嵇兄一点也不在意吗?”王裒忍不住开了口。

“嵇绍只是想为国家尽点力而已。”

“可嵇兄这般行为又如何向世人交代呢?凡事都应以孝为先,嵇兄一向德行高尚,可这次的决定却实在有负贤士之名。难道嵇兄真的能不顾令尊惨遭非命的仇恨?当朝的皇上是贵府的仇人吧!你我父亲都是蒙冤而死,现在嵇兄出仕,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到家仇,王裒激动的右手紧捏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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