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嘲笑声渐渐平复了。
陆昭躬身行礼道:“学生陆昭,见过诸位先生。”
国子监祭酒谢柏儒仙风鹤骨、发须尽白,端坐在主位上,让她免了礼节。
大越朝廷只规定了女学所招之人的数目,对考试规制之类并不在意,因此选试皆是由祭酒拍板,随意发挥的。
谢公为人秉公持正、不徇私情,在他御下,这天子门学当中尚有公平可言,可若是一旦换作了贪赃枉法之人,不知会有多少女子就此失去了改变一生的契机。
天下才子苦心所求之地也有浊流暗涌,那么大越官场,又何尝不是呢。
陆昭默默想着,身前,谢柏儒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五殿下,你对先太子谋逆一案,有何见解?”
在那一刹那,陆昭豁然抬眼,只对上了谢柏儒平静如水的目光。
十八年前,先太子陆景麟犯上谋逆,是先帝亲自定罪,下旨处斩。
此问只有一种答法,那便是先太子倒行逆施,先帝英明神武,除此之外,皆是大逆不道之言。
满堂鸦雀无声,就连韦明城也目瞪口呆,看向了身侧。
这并非他们之前所商议的提问,祭酒竟临时改换了考题,内容还是十几年前大越百姓提都不敢提一句的逆太子案。
韦明城皱了皱眉,看向堂下的端阳公主。
谢公临时改成这般刁钻的题目,也不知究竟是对她寄予厚望,还是想让她就此止步……
陆昭在大越官场上纵横五年,大权独揽,群臣侧目,对于考验未经世事的学子的试题,定然是游刃有余的。
但谢柏儒所问,显然不是对学子,而是对大越皇室。
她之前还有些奇怪,论才思学识,自己那三皇姐在大越也算得上名列前茅,怎会未通过选试,靠着陛下举荐才得以进入。
原来,祭酒所问竟是这般犀利。
她固然要谨小慎微地回答,而提出此问的谢柏儒,又何尝不是把脑袋悬在了利剑之下。
他在赌,赌自己是一块璞玉,能看透其中玄机。
在那一瞬间,陆昭震惊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片刻,她轻轻勾唇,好似已经看透了谢柏儒所思所想。
他问的是“见解”,而非对错。
此言唬得住满堂白衣,却唬不住陆昭。
她缓缓开口道:“学生以为,先太子之所以谋逆,是因为变法触及权贵,被心术不正而大权在握之人嫉恨在心,先太子走投无路,被逼造反。”
朗朗清音,掷地有声。
众人因此问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没想到世人传言中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五公主,竟能面不改色、侃侃而谈。
谢柏儒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陆昭见他神情,即刻便知道,此问就是该这样回答。
只见谢柏儒微微侧身,看向身后众学子,面上不辨喜怒,“诸位对五殿下之言有何见解?”
席中无不汗颜。
集贤堂往日的辩论之声像要掀了房瓦,时常吵得脸红脖子粗,但此刻祭酒发问,竟无一人敢答,满堂都陷入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