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娘连忙坐下,又将她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这可怜见的,你这小姨娘也是心大,怎能做出这种事情?你莫要想了,我是不会替你打胎的。”
方小姨娘自暴自弃一般大哭道:“那我就只能一头撞死了。”
刘姨娘痛心疾道:“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这落胎药凶猛,与毒药无异,运气好些你落了胎伤了身体养一养还能恢复,运气不好,轻则终身不孕,重则命丧黄泉,你年纪轻轻,难道就打算一辈子毁在这里了?”
方小姨娘一时拿不准主意,靠在她肩头盈盈哭泣。
刘姨娘叹道:“林姨娘当年就是吃了万氏送来的打胎药,险些丢了性命,后来虽捡回一条命,也再难有孕了,这些年老爷无宠,她又无子嗣,如今被关在柴房里自生自灭,你难不成也想步她后尘?”她轻轻抚摸着方小姨娘的后背,用蛊惑的声音说道:“你管他作甚,就说这孩子是容少爷的,生下来便是了。”
“不成!”方小姨娘猛然抬起头,噙着眼泪道,“我与容少爷不曾圆房,旁人不知道,他定然是知道的,他防我跟防贼似的,六月里住回来那几日,院里的奴才也都盯死了我,别说同房,他连话都不曾与我说过。”
刘姨娘幽幽叹着气。
方小姨娘擦了擦眼泪道:“况且、况且那安亲王如此厉害,若是被他知道了,定是要撕了我的。”
刘姨娘一脸心疼看着她,眼里浮现出浓浓的情意,像是与她姐妹情深一般,携着她的手道:“你告诉我,这孩子究竟是谁的?是不是康少爷的?”
方小姨娘蓦然看她,嫣红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许久才泄气一般合着眼点了头。
刘姨娘不着痕迹勾了勾唇角,复又笑起声来:“傻姑娘,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这可是沈家的子嗣,咱们老爷知道了,必然也会高兴的,老夫人老爷夫人一定会帮你的,你安心养胎,把孩子生下来,不管是容少爷的还是康少爷的,他都是姓沈的,烦心事就交给长辈们去处。”
方小姨娘擦了擦眼泪,愁苦道:“我也细想过,左右这个孩子是康少爷的,我如今怀着身孕,料想也无人敢动我,可只是容少爷那里实在无法交代。”
刘姨娘拍拍她的手:“这事情是瞒不住的,你好好想一想如何安抚老夫人,我也会帮着劝劝府里主子们,咱们走一步瞧一步吧,康少爷知道了吗?”
方小姨娘摇头道:“还不曾告诉他。”
刘姨娘含着笑说:“哎,不妨事,咱们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总有法子的。”她又安抚了几句,见方小姨娘心情平静了下来,与她作别,缓步走出房间。
小花站在门外檐头下,见刘姨娘出来,快步跟了上去。
刘姨娘含笑说:“她如今身体不爽利,你好好顾着些,别叫她伤了身子。”
小花点了点头,眼里又带着一丝疑惑,不明所以问道:“刘姨娘,只是我不太明白,咱们为何如此行事,直接药死沈容不是更容易?”
“容易?怎么容易?赔上你的性命还是赔上罗管事的性命?”刘姨娘痴痴笑着,“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了,弄不好整个相府都得给他陪葬。”
两人缓缓向外走去,似是散步一般顺着池塘慢行,刘姨娘淡淡道:“当年罗大石本该将他溺死在这池塘,你瞧,就是那儿,那朵残荷处。”她点了点池塘,缓缓又说:“还特意挑了有贵客的一日,事情若是成了,罗大石无罪也便罢了,若是有罪便赖给康氏,他与康氏身边的侍女要好,该备的功夫也都备足了,就等着贵人主子来主持公道,可事情没成,不知被从哪跑出来的小孩儿搅了局,罗大石一时心软救了那孩子,连带着沈容也爬上了岸,还被侯府接了去养。”
小花感慨道:“罗管事心地善良,到底是狠不下心。”
刘姨娘长长叹了口气:“罗大石对我情深义重,他豁出命去替我报仇,我也不能次次拿他的命来搏,我与他虽有缘无分,但到底也曾同甘共苦过,小时候我与他无父无母,一起在街上乞讨,是他一直护着我,后来被人牙子卖到相府,也是他照顾着我,我与他虽不是亲生兄妹,却更似亲兄妹。”
小花眼底氲着泪汽,哽咽道:“刘姨娘,花儿全家也是受您照顾才能有今日,我小时候差点被卖去妓院,是您拿了全部积蓄来赎,我知道您过得不痛快,万氏自以为名门之后,就草菅人命,花儿一定会帮您到底。”
刘姨娘摸了摸她的脸,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含着笑说:“哭什么,傻丫头,钱财乃身外物,我能用一点积蓄换两条命,这才是我的福报,快擦擦,别叫人看见了。”
小花擦干净眼泪,定了定心神才问:“刘姨娘,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刘姨娘转过身看着那波澜不起的池面,淡淡道:“老爷单纯,夫人木讷,康氏愚钝,这个府里头只有老夫人是精明的,只是她总想与赵念安斗,总想端起她老祖宗的威严,无疑是蚍蜉撼树,这次她撞了南墙,也该醒悟了,拿捏赵念安有什么用,挑拨沈容与赵念安的关系才是上策,有了小姨娘肚子里这个孩子,咱们什么也不必做,老夫人自然有主意。”
刘姨娘屈腰捡起地上石子,抛入池塘中,看着水面扬起的圈圈涟漪,含着笑说道:“等沈容失去了赵念安这座靠山,他从前有多风光,今后就有多落魄,相府也能再站起来,等那时候我再亲手了结了他。”
她幽幽看着湖面,心中喃喃:我不能有孩子,万氏凭什么有,合该下去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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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康深夜才回府,最近应酬极多,睿王世子带着他结识了许多朋友,虽不是什么名门子弟,但都是志同道合的好男儿,如今都还年轻,等将来未必不能成气候。沈康近来越觉得,父亲不该如此规矩,为了避嫌不与人结交,就是因为他这般孤高,才会在关键时刻孤立无援,如今沈家在朝堂上还能有一席之地,还不是靠着睿王在背后撑腰,说到底睿王也是看在他这个女婿的面子上。想起睿王,又不免想起贾千怡,本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到这般骄矜,娘家一回就是两个月,半点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康醉醺醺往院子里走,见有窈窕丽人站在院前,与今日贾靖承介绍他认识的琴娘有几分相似,他嘴角涎着笑走过去,原是刘姨娘在等他,沈康抬起手指了指刘姨娘的脸,嘴里憨憨地笑:“琴娘,你是那个琴娘。”
侍从扶住他,连连说道:“少爷您看错了,她是刘姨娘。”
刘姨娘嫌弃地用绢帕捂住鼻子,对侍从道:“赶紧扶他进去梳洗,再叫人拿醒酒汤给他喝。”
“琴娘,你是琴娘。”沈康进屋的时候,下流地在刘姨娘脸上摸了一把,把刘姨娘吓得连退三步,被侍女扶着才不曾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