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怀王的相好吗?
想起那个总是安静微笑的青年,萧扶光先是一阵惋惜,随即便觉察到了不对劲。关九不应该在怀王府上吗?为什么会离奇的死在东宫外呢?
只是还不待他将关九与怀王的纠葛告知太子,怀王已经主动进了宫,在兴平帝和太子面前把自己与关九的故事哭诉了一遍,又道:
“关九本来一直随儿臣在春熙园小住,前阵子他说要回乡探亲,儿臣便命家人陪同他坐船南下。谁知路上遭了河盗,他下落不明,儿臣暗中寻访至今,却不想,再听到他的消息,竟已是……”
仿佛看不到脸色铁青的老父亲一般,怀王继续一把鼻涕一把泪,声泪俱下道:“回想起来,都怪儿子撺掇着他去了几回烟波尽处,在曹家的诗会上露了脸,定是那时候就被奸人盯上了……都是儿子害了他!”
怀王哭得有多情真意切,兴平帝的脸色就有多难看。
好南风在皇家并不算什么大事,宗室子弟逛相公堂子养男宠更是司空见惯,但是敢像这样明晃晃闹到皇帝面前的,怀王还是头一个。
被荒唐的大儿子气得不轻,兴平帝顺手拿起手边的物什就朝下面的不孝子砸了过去。只是东西脱手后他才现那竟是个羊脂玉做的镇纸,又沉又硬,不偏不倚,正好砸中怀王的脑门儿。
闻承晏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除了剧痛之外,还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额头上淌了下来滴落到眼睛里,刺得他眼前霎时鲜红一片。
但他此时无心顾及这些,反而顺势跪下,膝行着往前挪了几步,伸手去够兴平帝的袍角:“儿臣自知行事荒诞,父皇要打要罚,儿臣悉听尊便,不敢有半分怨言。”
“只是关九与儿臣早已两心相许!如今他为人所害,儿臣别的事情上面不能为他尽心,只求可以为他收殓下葬,延僧度,免去他黄泉路远,后事凄凉。”
他字字泣血,似乎胸中藏着无垠的哀恸,又不顾头上的伤势,朝大殿坚硬的地面上一连砰砰叩了数个响头:“还请父皇开恩!”
堂堂亲王,为了个男人哭哭啼啼的,简直成何体统。
兴平帝胡子都气歪了,抬脚就想把趴在地上的完蛋玩意儿踹开。怀王适时地抬起头,露出被眼泪和血污浸泡后的一张脸,额角的伤口还在缓慢地往外渗血,看上去好不可怜。
怀王是兴平帝的头一个儿子,在父亲心中地位虽不及太子,份量也着实不低。
见到他这幅惨状,兴平帝终究还是让慈父心肠占了上风,缓缓放下抬起的脚,没有再踹出去,沉着脸一语不。
怀王见状,便知父皇已然松动,当下又转过头去看向一直沉吟不语的闻承:“太子,臣知道关九害了您的清誉,可这都是暗处小人作祟,并非关九之过。他非但没有过错,甚至还因此葬送了性命。”
“愚兄就这么一个知心人,您就当是看在兄长的份上,让他走得体面些。”
面对太子的时候,闻承晏便换了个模样,不再哭天抢地的闹腾,而是冷静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他将关九的尸交还自己。
闻承冷眼看着,直到他消停下来后,才道:“孤还以为,皇兄会先去认尸。不过看您这样子,似乎已经确认了死的就是关相公了?”
冷不防被问了这么一句,闻承晏一怔,原先准备好的话也咽了回去,含糊道:“外面都在传……再者,关九的家人还敲了登闻鼓,愚兄便以为……”
闻承笑了:“皇兄怎可如此轻信!刁民胆大无知,若是遭人蛊惑,也不是不可能为几两银子就犯下污蔑储君这种灭九族的大罪。”
“现下那伙人还在大理寺受审,万一到时候审出来他们谎冒身份妖言惑众,关相公其实还好好的没死,皇兄的眼泪不就白流了吗?”
见他有要否认死者身份的意思,闻承晏急了,转头向兴平帝看去,想让他评评理:“父皇……”
兴平帝有些犯难,长子固然可怜,但太子才是最大的苦主,他总不至于为了怀王去驳太子的面子。
皇帝不出声,闻承晏也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一时间,大殿中竟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闻承出言打破了沉默:“那具尸出现的蹊跷,孤交给了大理寺的仵作验尸。皇兄要是实在放心不下,尽可让常喜陪您去看看,若真是关相公,待大理寺勘验完毕,便可接走。”
人死了一个多月,即使天气寒冷又一直用冰保存着,只怕气味也好不到哪里去。
闻承晏脸色难看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如常,感激涕零地谢过后,便识趣地告退离开。看他那样子,似乎迫不及待要找到常喜带他去大理寺了。
……
打走怀王,兴平帝面沉如水:“曹家果真是狼子野心,竟然还想一石二鸟,挑拨你们兄弟间的关系。”
显然他已经相信了怀王的说辞,认为关九是被曹家人盯上害死的。
或者说,作为父亲,兴平帝压根儿不愿意往儿子们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个方向去想。怀王给了一个看似说得过去的解释,他也就稀里糊涂的相信了。
但兴平帝愿意自欺欺人,不代表闻承也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