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宜感受到人群的目光,沒有躲閃。李存安不動聲色地挪步,擋住她和董參,聲線平穩,「喊苗旺領他娘回去。」
燕笳準備將人甩在路邊,就聽噠噠拐杖急促落地,「在這裡,我在這。」
枯瘦的男人脖子上青筋凸起,臉上的肉耷拉,掛在骨頭上,兩顆眼球灰敗,一點兒神采沒有。
陳宜和李存安都不敢相信,這是苗旺?那個趾高氣昂,堵截苗安搶銀子的苗旺?
百姓給他讓路,不乏說他「看好你娘嘛」,都認得他。
苗旺佝僂著背,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扶老娘。
「不好意思,」他賠笑,朝李存安道歉,抬頭看到李存安的臉,話卡在嗓子裡,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最後乾巴巴說了句,「你也回來了。」
李存安不客氣,「嗯」一聲沒再看他。
他轉身。陳宜還跪坐在地,頗有些驚魂未定的樣子。董參捧著陳宜的臉,喊她兩聲,沒有反應,又去摸她的脈。
陳宜一肚子委屈,她怪李存安沒告訴她受過那些苦,她怪自己沒立場再去問,她怪他幹嘛這時候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陳宜?」李存安蹲下,和她平視,輕輕喚她。
他能感覺到陳宜的視線在他身上,好像透過他在看什麼東西。
所有人的目光粘在陳宜身上,陳宜有意識控制自己,左手按住右手。李存安離得太近,她想摸他的臉。可是她曉得,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衝動,言行都要考慮身邊人。
杏目肉眼可見地積淚,李存安和董參看著她雙眉蹙起,嘴唇顫動。
她說:「先進來。」
董參扶她起來,握住她的手,掌心下微涼的手指漸漸放鬆,不再顫抖。
酒坊的門關上,燕笳沒進來,守在門口。
李存安盯著董參和陳宜牽在一起的手,有些耍賴的樣子道:「有藥粉、繃帶嗎?幫我上個藥吧。」
董參就在旁邊,一堆工匠就在旁邊,他嗓門很大,直勾勾盯著陳宜。
陳宜回望。
兩個人沒有說話,目光交匯,平靜下暗流洶湧,周邊的空氣、人、樹木……一切都仿佛消失。
老工匠們眼看著兩人長大,小工匠也聽說過他們的事,一群人都看天看地,裝看不見。
董參主動鬆開陳宜,改拽李存安。
「還好我備了藥。」他用力扯李存安受傷的胳膊,腳步飛快。
酒坊的二樓改造出三個房間,一大一小兩個雅室,準備用來招呼客人;還有一個簡易的臥房,留給人休息睡覺。
李存安一番觀摩。
屋裡茶几上放著半壺涼茶,茶杯空一隻,隨手放著。床帷放下一半,雖是粗布,邊角繡了幾道纏枝紋,藤蔓緊縛海棠,海棠高昂茂盛。床上的被褥團成一團。
他走過去,手伸到被子裡,還濕熱。
「你們現在住哪兒?」他像是閒聊,坐到桌邊,慢吞吞褪去衣裳。
董參從床邊木櫃下頭掏出箱子,沒好氣地摜在桌上,惜字如金:「客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