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柏然说出“不客气”,手机里的视频率先播到了下一条。
二十分钟前,官号更新了同步乐队的新曲预告;就是当初和形象照片一起拍的录音室1ive。柏然本想顺手关掉,可听了两个小节就现不对,皱着眉抬头看向萨曼莎:
“等等,这一版不是我们编的吧!”
萨曼莎抿抿嘴唇,点了一下头:“嗯。是公司找编曲师做的那一版。这个选择是公司开会商讨决定的。我有转达乐队成员们的想法,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考量,最终还是定了这版。”
柏然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全身的肌肉都被冻住了,只有下颌轻轻颤抖着。
其他队员们大概已经看过了那条预告视频,已经过了惊怒的阶段,听完萨曼莎的话,表情也只是淡淡的。
同步乐队不是艺术,是商品。从一开始加入乐队的时候就明确过的。比起愤怒,更需要考虑作为商品有没有愤怒的资格。
可柏然已经顾不上抑制愤怒了,他几乎要爆炸了,脸颊都涨成浅红色:“不是……那有没有人想过,这种编曲那个编曲师自己怎么不啊?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把这种垃圾放在作品集里吧!
“乐队版的《aschoco1ate》是我们大家的作品,我们的名字要一辈子写在下面,至少我们该有否决的权利吧?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一坨狗屎下面,这是多过分的要求吗?”
“噗嗤——”丹尼尔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忙收住。
“请注意你的言辞,柏然。”萨曼莎的脸色冷下来,眼神深邃:“公司请编曲师也是花了钱的!对方的作品起码是经过市场验证的,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乐队自己编的那一版太冒险了,公司不能预估行效果,所以才没有用。
“再退一万步讲,除了辛西娅,乐队成员都只是moon的雇员而已。合同上没有说行作品的选择要跟成员协商,说难听点,我根本没有义务在这里解释公司的决定。
“我希望我们各司其职,彼此配合;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不要没有意义的火。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好吗?”
柏然张了张嘴,扭头避开了萨曼莎的直视。
萨曼莎将柏然的肢体动作解为妥协,不再继续吵下去。
乐队开始排练。
柏然向大家展示了之前修改过的总谱,解释自己每一处批注的意思。只是这些话接在萨曼莎的话后面,难免显得很凄然。
大家都明白了,他们现在做的事情是没有用的;因为这些改动全是公司口中“未经证明”的东西。五个人在这里热火朝天地讨论、满头大汗地排练;费尽心思产出的成果,到时候很有可能和汗水一起蒸掉。
反正不管努不努力,最后的结局仍旧是表演自己不喜欢的歌曲;那又何谓折腾这么一遭呢?
虽然没人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但今天的排练氛围明显不一样了。大家只是按部就班地低头拨弄着自己的乐器,别说交流,就连眼神接触都很少。
到了定好的结束时间,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开始收拾东西。没有一个人提议再多排练一会儿,大家就这样像灰尘一样散掉。
柏然故意动作很慢,想要留到最后自己待一会儿;可偏偏谢桑榆很没眼色地一直站在门口,固执地等他一起回去。
“心情不好?”
谢桑榆仰头看着太阳刚落的灰蓝色天空,问得颇无对象感。
柏然扭头看了一眼谢桑榆,又快地将头转回去:“还行吧。不算好也不算不好。”
谢桑榆不置可否,转而又问:“总谱改了多久啊?我看你做了好多批注。你最近不是很忙吗?还有时间做这些?”
柏然轻笑一声:“是啊,我居然还为了排练不顺利担心,在这么忙的时候抽空弄编曲。明明一开始只是因为乐队排练有钱拿而已,现在头上多了一顶队长的帽子,还真把它当回事了……”
分明已经做好了当“音乐民工”的觉悟,给什么弹什么就够敬业了,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呢?事少钱多不好吗?
原本进乐队也不是为了创作什么“不朽的作品”,现在又故作清高地说要对作品负责。前后矛盾到这种程度,多荒谬。
空气里浮着来自海洋的湿意,柏然觉得鼻子闷,重重地吸了两口气。
“我觉得现在反而很好,”柏然接着说,即使谢桑榆并没有问他:“什么也不用担心了,什么也不用管了。moon的团队里有那么多人帮忙做事情,我顾好自己的绩点、管好自己的钱包就够了。多轻松!”
轻松吗?谢桑榆抿抿嘴,偏头看柏然的脸,并未从他蹙起的眉心和沉重的呼吸里看到一点轻松的影子。
“柏然,你想喝酒吗?”
“不是……我真的没有不高兴!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