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温照才听到了盛千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比起在回答自已的问题,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会吗?”温照心里想着,不知不觉竟然问出了声。
他自知失言,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给自已两巴掌让自已清醒一下。
盛千阳没有回答他,只是倚在车门上点燃了一支烟,远眺着江屿白离去的方向。
微眯的眼睛里蓄着暴怒的戾气,沉着脸的阴冷气质让温照和司机都不敢靠近。
直到一整支烟被抽完,连灰白色的烟雾都消失殆尽,他才转身拉开车门上了车。
而直到发生了后来的那些事情,温照才彻底明白,自已那时的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盛千阳完全有能力也狠得下心来做到这一点。
他下了这么大一盘棋,为的就是得到小少爷心甘情愿的臣服。
……
时淮一路上都把小岛紧紧揽在自已的怀里,搂得很紧很紧。
怀里的少年无声无息地流着眼泪,雪一样苍白的侧脸埋在时淮的肩颈处,泪水浸透了他的衣领。
时淮轻轻揉着他柔软的头发,上下抚摸着他的脊背,手心微凉还发着颤,却给了小岛他稀缺了很久的安全感。
回别墅区的路程很长,在时淮轻柔的安抚下,怀里的少年渐渐闭上眼睛睡熟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一小块阴影,眼角还残留着条条泪痕。
时淮终于敢拉起小岛的衣袖,在看清瓷白的手臂上那似是用刀划出来的道道血痕时,他的眼底扯出一抹碎裂的红,指尖颤抖到几乎握不住小岛瘦弱的胳膊。
在摘下小岛手腕上那条醒目的黑色护腕后,他终于彻底崩溃了,竭尽全力才抑制住想要发出的嘶吼声,泪水不堪重负的从眼眶中簌簌落下。
那条瘦弱白皙的手臂上,露出一条横贯腕骨的狰狞疤痕。
不知道这么羸弱的少年当时是有多么绝望才能狠得下心来用那么大的力气去伤害自已。
有那么一瞬间,时淮是几乎无法呼吸的。
他觉得自已好像被拖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冰湖,刺骨的凉意一寸寸漫了上来,吞噬了他的全身,已经全然没了知觉。
车内安安静静的,压抑又隐忍的抽泣声都化解在了从车窗渗进来的夏风里。
坐在副驾驶的边望从后视镜里望过去,看见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时淮黑色的风衣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少年已经哭到不能自已,紧紧抱着怀里唯一的一束光。
窗外一闪而过的原野和纷杂的景色似乎都很遥远,时淮闭上眼,更紧地握住了小岛的手。
在车辆驶入别墅区的那一刻,小岛醒了过来,却没有发出声音,依旧安静地软倒在时淮的怀里,大大的眼睛转了一圈,目光刚好落在窗外经过的原本属于江家的那座别墅上。
五年前,那是他跟爸爸妈妈的家。
而那个曾经温暖的家留给他的最后一个印象,是亲眼见证了法院的工作人员在大门上贴上封条的那一幕。
“小岛,那还是你的家,如果想回去的话我们就一起回去,但是需要找人好好收拾一下,这段时间先跟时淮哥回家住好不好?”
时淮注意到了小岛落寞的目光,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俯在他耳边柔声说道。
在当年出事之后,时淮与时越山爆发了无数次争吵,最终时淮以命相逼,时越山才不得不屈服,同意花高价将小岛家的别墅赎了回来。
怀里的少年点了点头,刚睡醒的声音还带着点鼻音,软软糯糯的“嗯”了一声。
“乖小岛。”时淮微笑着揉揉他的脑袋,用脸颊蹭了蹭他柔软的黑发。
季岁晚早已安排佣人准备好了精致的餐食,她牵着小岛的手带他走进餐厅,怕小岛不自在便遣散了所有佣人,偌大的餐厅只剩下她、小岛和时淮三个人。
“小岛,多吃点,多吃点……”
季岁晚嘴里念叨着,将小岛过去最爱吃的荔枝虾球和松鼠桂鱼摆在他面前,盘子里为他夹的菜已经摞成了小山。
看着小岛埋着头乖乖吃着盘中的食物,脸颊鼓鼓的像一只小仓鼠一样,季岁晚的眼泪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绑了送回去
万籁俱寂的深夜,风从窗户细缝中涌进来,荒芜又冰冷。
时淮轻手轻脚地关上窗户,像这段时间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坐到床边凝望着床上少年的睡颜。
他知道小岛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稳,借着床头小夜灯那不算明亮的光线,他能看到小岛紧蹙的眉峰以及额间的薄汗,像是被噩梦牢牢占据。
小岛常常会从汗湿的噩梦中惊醒,睡衣领口都在不知不觉的挣扎中被挣开了,露出颈部一片雪白的皮肤。
时淮总会及时的将少年汗涔涔的身子捞进自已温暖宽阔的怀抱中,温热的手掌抚摸着他汗湿的后脑勺。
就像小时候很多次把他抱在怀里一样,任由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小岛像只小考拉一样攀在自已身上。
时淮柔声安抚着,指腹掠过小岛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抚过白皙的脸颊,然后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
在他们错过的、找不到彼此的那五年,也许每一个夜晚,每一个痛苦失意的时刻,小岛都需要得到一个这样的拥抱。
可是没有人给予他,他只能独自面临着无限的孤寂,通过一次又一次伤害自已来得到自已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感知。
世界安静极了,月光洒在窗台上,时淮轻揉着小岛的后脑勺,将他紧搂在自已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