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眼前的女孩子显然做得口更重。鱼肉片得过厚,蒸得更老、剁椒也下手太狠。
罗敷还是像以前一样,安静地嗦面。
她想到了一周前,自己从医院里醒来时的样子。
那时候,或许还抱有一丝的侥幸。
她的话很少。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维持看向钼矿的姿势。
一看,就是大半天。
数天以来的漫长救援,把她变成了自己过去最瞧不起的:
歇斯底里,胡搅蛮缠的样子。
那时候,汪工又叫回了原来的称呼。
他还是叫她“罗姐”。
矿场上长大的孩子,一眼就看清了端倪。
他告诉罗敷:
启动钻机,是季庭柯计划中、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知道,那颗标记点下是什么。”
“什么氧气倒灌、防止瓦斯爆炸,都是次要的借口。实际上,钻机一启动,地一塌,季淮山合理死亡——
土一进、灰一扑灭,没有引火源。侧壁岩层里的水经过崩塌再泄进来、想爆也爆不了。”
他提到季庭柯时,总是下意识地去掏口袋里的烟:
“他让你把我敲晕过去,是提前打算。是怕我看出端倪,怕我阻止你、去启动那台钻机。”
“他早就想好了。”
汪工抿了抿嘴:
“一个人自己想死,谁、又能拦得住呢?”
一直到罗敷出院那天,汪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病历单:
季庭柯男27岁
诊断意见——右上肺改变考虑为陈旧性病变,建议结合临床。
落款日期,正是罗敷同对方一起、为了健康证去医院体检的那天。
汪工是这样劝她的:
“人嘛,总要试着放下。
像郝家的嫂子、像卖鳊鱼的张穗一样,都向前看。”
向前看。
罗敷咬了这三个字。
面汤里,忽地、滴溅了一滴液体进去。
从里间端了一碗面汤来的女孩子看见了,她匆匆地搁下碗。
连对门的张穗,都能听见年轻女孩子那尖利、苦闷的询问声:
“真的有这么难吃吗?
你怎么…?”
她分明看见,对方一滴泪落到了汤碗里。
很快,眼底没有留下痕迹。
罗敷很勉强地笑了笑。
她的声音都闷在喉咙里。有些干涩地憋了句:“没什么。”
“面有点咸了。”
就像那天,罗敷和汪工最后一次碰头,也是在一个阴郁的雨天。
她问汪工:季庭柯之前,有没有跟你提前过——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去的地方。
年轻人想了想,蹦出了几个字。
“好像…五台山?”
“以前还在盛泰的时候,我听他提过,什么众善什么的…”
众善奉行、诸恶莫作、自修圆满。
那一天的雨,纷纷落到罗敷的嘴边,也是咸辣、苦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