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快走却不得。好在金公子似乎没有回过神来,就这么过去了。
走出大七八米,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想过了马路躲进人群里。
“杜采衣……”她身后一声大吼,“是你?”
杜衡也不搭话,假装那个名字不是叫自已,只管朝前走。只恨脚上这双鞋,完全走不快。
“是你!一定是你,这身狐狸精的皮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出你。好啊,皇天不负苦心人。你这个骚货,害我好苦,今天哪里跑。”
杜衡也不理会,看着马路上一辆车子疾驰而过,豁出去,脚上鞋不习惯,一崴一崴也跑上马路。在司机急促的喇叭声和急刹中穿过马路。偷偷一回头,那金公子正腆着肚子要过马路,他若不是这样肥胖,只怕早抓到杜衡了。
杜衡慌乱间向人多处走去。若是能找到一个暂时避开金公子视线的地方换了脚上这双鞋也好。
前面正是一条小街道,她也顾不上太多,赶紧走过去,转弯的一刹那她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刹那间如同看到了自已。
那名女子穿着一条与她一般无二的旗袍,比她略矮一些。没有烫头,留着披肩发。
她想起,刚才这名女子就是走进了这条巷子,这会儿怎么又出来了?
两人错身时,那女子似乎故意没有看到杜衡,避开了杜衡目光,径直走了出去。
杜衡脑筋急转,这绝对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身后的金公子多半会跟错人,而自已可以侥幸脱身。
她急匆匆向巷子深处走,走出几步,还听到金公子大喊:“别走,看你往哪儿跑,抓到非打死你。”
声音却越来越远,杜衡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走,好在脚上这双鞋总算有些适应,不再一瘸一拐了。走到巷子尽头,这才回头,发现并没有什么人跟来。
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偷偷从巷子尽头出来,不敢直接回家,又多绕了几圈,才回去。
回到家,还是心有余悸。若是今天被那胖子拿住,后果不堪设想,好在突然间有个女人衣服和自已完全一样,引开了金公子。
“但是且慢……”她的理性开始回归,想到了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为什么会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旗袍,那分明是一条定制的衣服。自已的审美又是何等怪异。”
昌隆稠布店提供定制服务,只有常去他们店里的人才能如数家珍定制料子和款式。
她有品评路人着装的毛病,虽然一般只关注男士品味。她能快速记住路人的穿戴,找到其中毛病。那女子发型身材脚上鞋与自已均不一样,唯独这身衣服一模一样,开襟、袖口、纽扣全都一样,她特意叮嘱店家,胸口用青翠色蔷薇花式纽扣,又是一个她独有的癖好。但是那女子的那件完全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如此巧合?
作为留过洋的知识分子,即便她信一些玄学,也从来不信,世界上有这么极端的巧合,如果有,多半是有什么自已不知道的事情,在自已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
她坐在床沿上,仔细思忖最近每件奇奇怪怪的事情。第一件是钱士禄如同一个鬼魂一样突然出现在自已世界里。
第二件是突然出现的冒充田雨的电台,分散了日本人的注意力。
第三件就是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女人,替自已解了困。
她实在无法将所有这些怪异关联起来,但是事出反常总得有妖才对,于是走到晒台上点了一根烟。
杜衡体味到了终极的恐惧,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个自已无法理解的世界笼罩下来。她那双引以为傲的,自以为可以洞悉一切的慧眼,变得浑浊起来,完全看不清四周。
她在钱士禄晾着的红色大裤衩前走了几趟,终于停下,踩灭了刚丢到地上的烟头。
她又回想起另一件事,钱士禄出现后,原来无法用电台的困境也突然解决了。在他胡乱动了自已晾衣架后。
由此不难联想到另一件事。就是昨天法国人上晒台的检查,虽然说敷衍了事,但是用花盆和鱼缸挡住了从自已屋子里延伸出的馈线。钱士禄又重新用铁丝固定了晾衣架。
“他怎么就这么闲?他为什么不关心自已昂贵的内衣,却这么关心自已的晾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