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盛仰着头,被圈抱着,从下颌、喉结到锁骨,绷出余韵方已的线条。
他将后脑勺枕在那人肩上,安静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抬起二指,欲揭下眼上覆着的红绸,中途却不知为何作了罢,手臂有气无力地垂落下来,触到温热的水里漂浮着的衣料,又触电似地缩回,苦笑:“从前我无意中闯进这殿中,窥见你沐浴起身,当时只不过瞟得一线模糊春景,今日一遭,可算被你连本带利地赚回了。”
他刻意说些无关痛痒的玩笑话,想打破眼下千般旖旎百种绸缪的迷醉之境,却被毫不领情地驳回,沉默有时,对方确认般询问:“你,不要了?”
“……”
雍盛此时无比感谢姓谢的给他蒙上眼睛,好让他不必直视这种可怕的场面。
“不必与我见外。”谢折衣又添了一句。
雍盛别开头,生硬且羞耻地挤出两个字:“……够了。”
他不知道他这副忸怩的样子落在对方眼里,是一种怎样的诱惑。
冷浸浸的肌肤如脂玉堆雪,残红尚未褪去,水雾柔和了他面部有时过于瘦削的线条,矜贵的唇虽紧紧抿着,但那微微翘起的唇珠却泛着润泽迷濛的暖光,使他变得饱满可爱活色生香起来。他蹙着眉棱骨,看上去有些生气,可能不喜欢这种程度的肢体触碰,明明厌恶到极点,却非要装出一副冷静自持。
谢折衣于是伸手,捉住水面上漂浮着的一缕湿,大逆不道地用力一扯。
“嘶。”雍盛吃痛挺身,虚掩在目上的红绸随之滑落。
氤氲水汽中,他冷不丁撞进一双漆黑粲亮的瞳眸。
如尘封幽闭已久的洞窟骤然塌陷一个豁口,周遭的一切跟着跃入眼底。
荡漾的水波掩映着瓷白的躯体,水面上烈火般铺展着红袍,潮湿凝结的水汽压弯了眼睫,他一丝不挂,谢折衣却衣冠齐楚。
她就那样合衣浸在水中,甚至簪珥未除,妆容犹盛,却束手坐视,任衣袍随波起伏,任青丝缠绕,任烈火绵延,烧尽所有退路。
那般气定神闲,仿佛执掌一切。
只是眉脚的珠钿被散落下来的几绺鬓遮挡。
只是原本左右对称的耳饰不知何时在何处遗落了一只。
只是脖颈上清晰袒露着可疑的红痕。
只是这份罕见的狼狈被强大的定力粉饰弭平,尚能拨出几分余力强逞口舌:“今日臣妾伺候得可还令圣上满意?”
喉骨耸动,皇帝倔犟阖眸,反唇相讥:“……不过尔尔。”
第57章
这一夜过后,雍盛便接连躺了数日,手脚软,精神不济,除了断断续续地睡觉,就是睁着眼睛撒癔症。
到第五日午后,他头重脚轻地醒来,刚直起身子就被强灌进三大碗黑浓粘稠的汤药,苦得他直吐舌头。
“呕,什么玩意?”他左手捂嘴,右手往外推那药碗,从泛腥的齿缝间噼里啪啦地迸出抱怨来,“怀禄!想谋害朕就直说。”
“横竖我这条命已是风中残烛,过得今天过不得明天的,早一日走也就少一日折磨,你要真下得手,也算功德一件,救朕于苦海了!”
“盼只盼你们来个干脆的,何必学谢折衣,这样颠来倒去地磋磨,十个我也被你们拆散架了!”
边骂边瞪起满是红丝的眼睛,撑出刁蛮强横的派势。
只是这一瞪不得了——
来人并非怀禄。
而是他方才话里颠来倒去磋磨他的谢折衣!
头皮立时麻了,他倒吸一口凉气,黑如点漆的眸子忽闪几下,嚣张气焰也顺带短了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