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国藩身着官服匆匆走来:“伯琛,少荃,你们陪隽丞说话,我到宫里一趟。隽丞,留下吃饭,由他二人陪你。”
国藩不等回话便匆匆随太监出了院……
养心殿内,道光帝疲惫地坐在榻床,手捂着额头,贴身太监从殿外间小心翼翼地走来,轻声轻语地对道光帝道:“皇上,曾国藩到了。”
道光帝捂着额头道:“唤他进来。”太监回头对外室的国藩使了个眼色,国藩忙从外室走进内室,“臣,给皇上请安。”
道光帝手一挥:“免了,坐过来。”
国藩见道光帝情绪不高,小心翼翼地起身,太监忙为国藩搬了把椅子,对国藩直使眼色,太监指指皇上,又指指自己嘴巴摆摆手,提醒说话小心;国藩却看得一头雾水。此刻道光帝对国藩道:“坐朕身边来。”
国藩忙小心地坐在皇上的一侧。道光帝眯着眼捏了捏眉心,太监又给国藩打手势,暗示皇上因太后生病正在郁闷。道光帝的手从眉间拿下,国藩忙问:“皇上召臣有何吩咐?”
道光帝一脸的心事,耷拉着眼皮出其不意地来了句:“曾爱卿,你看朕是否老了。”
国藩正要回话,太监忙对其耸鼻子挤眼,示意其说话不慎便会杀头,搞得国藩莫衷一是。但国藩似乎领略到问题很严重,于是回避皇上的那个‘老’字:“皇上,臣若随着皇上话说,多加一个不字,臣便是奉承;若少加一个不字,臣便是犯上之罪。”
道光帝道:“你如实回答便是,朕就想听你说话。”
皇上硬逼国藩直言老还是不老,国藩急转着脑筋:“皇上,人之躯体有岁龄之分,心智则不然。有活至百岁者,心中无智亦不能称之熟,年少成大器者亦不能就言其少。譬如皇上您:八岁便随乾隆帝木兰狩猎,箭术深得先帝赞誉。嘉庆十八年,天理教徒作乱,二百名暴徒攻入紫禁城,紧急时刻,是皇上您,临危不惧,手持弓箭力战众匪,以大无畏的胆略击退暴徒,保卫了皇宫。那年,皇上刚刚步入而立。皇上在臣的心中永远是不畏生死,力挽狂澜的一代英豪与明君。岁月的风霜只能使劲松更加挺拔,何为老矣?”
太监闻听大松了口气,对国藩伸出拇指。闻听国藩的回话,道光帝情绪释怀了许多:“曾爱卿,数年来,朕是看着你日益成长起来。说话做事再不像早年,敢摘下顶戴与朕抗辩的你。而今,说话游刃有余,令朕听着舒服且锋芒不见,的确是员成熟的大臣矣。”
曾国藩拱手道:“臣有点滴进步,全赖皇上苦心栽培。臣虽不像皇上日理万机,但臣从皇上交与的各项公务中,亦逐渐脱涩。臣知道皇上因国事及皇太后凤体欠安而忧心。臣还望皇上将心放宽,纵有天大的事情,朝堂仍有文武百臣为皇上分忧。天塌下来先砸微臣好了,皇上龙体安康,乃大清臣民之众望啊!”
道光帝此时舒展了许多,脸上亦风卷残云,指着榻几上的几盘点心:“即使天榻下来,朕亦舍不得砸你,朕还须你为朝廷做事。唉,不说这个了。你一定还没用餐,吃些点心吧。”
曾国藩说:“皇上尚未用膳吧?”
道光帝舒了口气,顺手拿起块点心:“吃吃,朕与你都吃。”
太监忙对外间太监使眼色,小太监忙又端来几碟点心和茶果。道光帝和国藩边吃边聊。道光帝问国藩:“味道如何?”
“嗯,味道极好。”
道光帝缓了缓道:“方才,朕与军机大臣等商讨过,八月二十五宗室举人复试,接着九月十七顺天乡试复试,朕还决定派你为两复试之阅卷大臣。这段日子你多辛劳一些。”
曾国藩忙说:“分内之事何谈辛劳,臣遵旨便是。”
道光帝道:“还有,十月初四,顺天武乡试你继续任较射大臣。上年,你任武会试大总裁,干得非常出色。朕望你再接再厉。”
“皇上放心,臣定尽心竭力。”
道光帝突然话锋一转:“嗯,你办事朕放心。曾爱卿,据下面臣讲,你仍在乘蓝呢轿?”
皇上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国藩不知所措,道光帝若无其事地吃着点心,平淡道:“为何?”
曾国藩说:“臣近日公务较为繁忙,一时没顾得上换乘。”
道光帝会心一笑,回头看眼太监,那太监眼疾手快,即刻端出放有二百两银的托盘走到国藩面前。道光帝温和道:“朕赠你二百两银,回去换了吧。二品大员乘蓝呢轿不合官规。”国藩的拮据被皇上看穿,他望着自身且穿补丁衣的皇上心中说不出的感激。
春梅抱着女儿站在王婶屋,看着王婶和巧儿在抖动被褥。秉钰指挥着大家:“被子,还有枕头都翻开看看,我就纳闷我们家哪来的虱子?真是恶心到我了。”
王婶和巧儿一一检查着,王婶摇头道:“没有,我们屋没有。”
春梅说:“一定是二少爷的奶娘,我见她很少洗头。三小姐身上现虱子,定是三小姐常跑去看弟弟染上的。”
“对,我也现,奶娘沐浴时只洗身子不洗头。我好生奇怪,只是没好意思问。”巧儿道。
秉钰说:“可我刚才查看鸿儿衣服,并未觉虱卵。”
王婶说:“二少爷的小衣服,都是我天天在换洗,换得勤兴许虱子不好存活。”
春梅道:“经巧儿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奶娘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头不能常洗,洗得勤了头就不油光。一定是她,没跑!”
秉钰对王婶道:“王婶,这个话你来讲,明日,让奶娘用陈醋闷闷头,即使有虱子虮子也都会闷死。再用篦子好好篦篦。以后教她三五天洗一次头,不要再去闷头油了。她屋的被盖,全部拆了用开水烫洗,一定要将虱子灭绝。家里常到些体面人,若是让人看到成何体统?”
春梅扑哧一笑:“老爷还常常进宫,若将虱子带到皇宫被皇上看到,那就更好玩了!”
秉钰被春梅的话逗笑:“那可挡不住,虱子才不认得谁是皇上,该爬出来散散心照爬不误。”
秉钰的话把大家说笑。
王婶说:“夫人放心,这事我来安排就是。”
秉钰‘唉’的一声:“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歇着吧。”秉钰话毕出了屋,恰看到周升在开大门,她见是国藩回来忙说,“炉子上给你留着饭呢。”
国藩边走边说:“我吃过了的。”夫妇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卧室。曾国藩问,“你怎么还没歇着。”
秉钰忙帮国藩换官服:“等你呀。”
国藩将皇上给的银子拿出,心像压了块磐石:“皇上赠予我二百两银子,要我将蓝呢轿换掉。先前一直想换,不是手头不宽裕嘛。”
秉钰说:“那就,将人力轿和骡车轿一起换了吧。”
曾国藩说:“我路上在想,明年四月是爷爷七十七大寿,我一直盼着领到下次俸禄,为爷爷做幅寿屏。这笔钱,做两顶轿子用不完,不如就将寿屏提前做了吧。爷爷卧病一年,我未尽过一天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