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笑眯眯拿手一划,“我当然能,韩将军,我与你没仇,说来找你报仇是玩笑话,我真正的目的是逮突震,顺便帮齐葙救一救他姑姑和表兄弟们,你跑不跑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趁着武景同没来,你最好立马答应,否则再晚些,等他抓到了突震,你可就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机会了。”
韩崝掀了内衣,撕出一角,又将手往刀尖上一抹,挤出如雨血珠,低头膝行到韩泰勇马前,那些私兵纷纷撇开刀尖,让他靠近了中间马脚下,“父亲,请沾我血,给母亲……”
韩泰勇黑着脸下马,扯过布头,就着马腹侧平坦处,果真沾着韩崝的血,快给齐夫人写了一封和离书,决绝之语跃然手下,“……从此与尔毫无瓜葛,出得韩氏门,永不归族根……”
这一笔,算是彻底绝了他日后回归宗门的指望,韩泰勇抽动着脸颊,将血书甩在韩崝脸上骂道,“不孝子……滚!”
凌湙看着韩崝白着脸折好血书,点了点头,口嘬哩音,一调长短震着喉头飞出,那一直维系着韩泰勇心脉的黑背,滋溜一下从他耳道里飞了出来。
尔后,韩泰勇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直直的倒了下去,半息不到就没了气息,死前眼瞪铜铃,一副不可置信样。
就连韩崝也惊的站了起来,望着凌湙道,“这……凌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凌湙摊手,“他早前叫王听澜扎了胸口,你当他吉人天相呢?是我家黑背保住了他的命,再有我也不愿叫他死于非命,得个死后哀荣之光,这才一直容他活了这许久,韩公子,他其实早不算个活人啦!不然,我不必哄他亲手给你写了血书才动手,不就怕他没机会给你们留活路么!你要是怨了我……”
韩崝突然朝着凌湙跪了下去,摇头道,“不,韩崝不敢怨公子你,齐表兄说了之前公子的考量,我都知道,谢谢凌公子肯在这紧要关头还想着求我全族,父亲,他……死有余辜。”
凌湙叹气,安慰他道,“好在如今是将你们全族摘出来了,回头给他做成……乱兵砍死的模样,韩崝,你父亲的事,望你清楚轻重,日后不要回想起来,又觉得他……情有可原或其他什么的,这是我不想看到的,你别让我后悔今日所为,齐先生那边,也算是我能给他最好的交待了,你懂么?”
韩崝点头,“我懂,我不会的,凌公子放心,我韩崝不是不知好歹的。”
之后,凌湙指着地上的王听蕊道,“这个妇人我答应了送给王听澜,这对小儿……你带回去处置吧!到底也是你弟妹,你的家事,我就不多管了。”
王听蕊已经傻了,抱着一双儿女呆呆的不知所措,直到有人来拉开她们母子人,才疯般的尖叫挣扎,但凌湙直接叫人打晕了她,吩咐道,“给王听澜送过去,随她落。”
这边事了,凌湙又驾马回了将军府前的阔马道上,结果,好家伙,围拢的人山人海的人马,居然跑的一个不见,除了冲天的火光,和满马落下的尸,便连武景同都没了身影。
这踏马的,他这是骑驴找马,一晚上尽跟着呆子找马玛(媳妇)了。
好在有人还知道给他留个递信的,那士兵一见凌湙忙上前禀告,“公子,突震带着他的人马被武少帅和郑将军他们,一同逼出了西门,往关内去了。”
凌湙挑眉,一夹马腹,声音高高扬起,“走,随我去追。”
突震身侧仍有两千众,围着他一路疾奔,也并不蒙头乱跑,是知道直入关内没活路,围着登城城墙,直往凉河方向跑,那边有一处丈宽的天堑深沟,纵马冲过去生还的概率五五分。
可天注定他今天要完,跑没多远,竟叫看见狼烟就带人摸到登城墙下的纪立春给堵上了。
两边人马眼对眼堵了个正正实,俱都惊的一愣,刀枪纷纷拔出。
96。第九十六章凌公子啊~你是去流放的啊……
狼烟起的时候,纪立春其实已经到了离登城二十多公里的地方,不是他能预知到登城有变,而是最近玉门县积留了百十多商户车马,都是因登城临西的那个城门不开放导致的,属下报给他时,小小玉门县已经叫这些商户拥挤的一屋难求。
因他在玉门县私矿案上立的功,陛下特旨他驻守铁矿,到朝庭虞部冶司官来接管为止,又因玉门县主官两死一抓,在新任县令未到时,玉门县庶务暂时由他兼领。
凌湙在玉门县十里亭处打杀的,那些羌兵尸体也得等都察院来人勘实,纪立春凭着对北境各城的了解,以及凌湙走前从呼云小旗嘴里逼出的供词,窥出登城出了奸的事,可他本身就跟秦寿有怨,这推测若出自他口,定然引来掐奸陷义之责,故此,他是咽下了到嘴的呈报,守着铁矿等人来。
整个北曲长廊卫的人都知道,他做完这一桩任务后,指定高升,因此,纪立春最近过的春风得意,手中又有凌湙分给他的钱粮等物,从前募兵都招不到人的窘况,已经被财大气粗彻底改变,招募至手下的兵员已经达到了卫所顶格,满员一千整的实数。
手里有钱心不慌,他根本没有吃空饷的必要,招了人后,他就开始派人往兵部活动,挖空了心思的想要往北境调。
彼时兵部大人正头疼,陛下赏惜人才,觉得纪立春甚有眼色,很合他心意,又有身残志坚的功绩表率,总之,纪立春这次的功劳献到了陛下的心巴上,叫那皇城里的贵人想起了他的好,抬手一点,要兵部在京畿周围的武官体系里,给纪立春挪一个位置出来。
他以为的奖赏,当然是围绕着他身周的位置来安排,京官的抢手度不用多讲,他有此意,当该跪谢天恩才是。
纪立春这反其道的主,不止兵部那边没料到,就连整个北曲长廊武官群体,都没人料到,俱都以为他这次定能一举站到皇帝身边,从此高官厚,升官财。
凌湙分他的那一批钱财,就这么被他挥霍一空,为了不得罪皇帝,他往兵部上官那里塞了好大一笔钱,望着那位顶头上峰能为他在皇帝面前转圜转圜,别落得个不识好歹的名声出来。
纪立春非常清楚,皇帝的抬爱只是一时的,他若是个机灵百窍的,上京也就上京了,可他本就粗人一个,识的字没有他砍的人头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人人懂,他有自知之明,故此,他铁了心的要回北境,过回曾经铁马金戈的日子。
一个北曲长廊卫的武官群体,他都过的憋屈至极,束手束脚,若往京中调,怕是用不了半年,他就会被贬谪出京,那谄媚逢迎真的太为难他这个大老粗了。
军人宁可马革裹尸还,也不能屈为刀下鬼。
他才不往京畿那个要命的地方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