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宋氏果子铺出来,待走得远了,韶宛才小声道:“姑娘,您当真能做成那对簪钗吗?”
韶宛虽然不懂金工,可她听得出来,郦小姐方才许诺的十金是远超市价的,她分明是不信任姑娘能做出图纸上的簪钗来。
想到这儿,韶宛愈发忧心:“若是没能让郦小姐满意,咱们又该如何赔偿那十两金?整间铺子里都没有那么多银子……”
没错。
郦姝应允高价是有条件的。
三月为期,若是江琉能交出图纸上的簪钗,她便将十金尽数奉上,可若是江琉交不出东西,则需赔付她十金,以此偿还她浪费的三月。
江琉看韶宛垂着脑袋丧气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就这么不信任我的手艺?”
“姑娘!”韶宛听出了江琉揶揄之意,面上不由染上几分羞恼:“我不过是担心您……”
江琉微微一笑。
韶宛和韶宜是一对模样相似的孪生姐妹,年岁都不大,性子却是天差地别,韶宛偏沉稳冷静,总是思虑慎重,韶宜则性情跳脱,更加心直口快。
即便方才是自己亲口应的,韶宛仍是会担忧,若是自己交不出郦姝满意的簪钗,她们又该如何。
不过,韶宛的确是多虑了。
这一簪一钗,不但是郦姝的试金石,亦是自己的投名状——早在初到扬州时,她便在计划这一刻了。
花头簪和钿头钗,是她从父亲留下的手札中特意挑选出来的两样,她早已做过相近的款式,岂会有失。
若不是考虑到郦姝兴许会有旁的想法或要求,即便拿出自己早前做成的款式,也是能够交货的。
不过郦姝既然给出了三月的期限,倒不如着手再新制两样,个中细节还能更加完善。
只是……三月?
江琉想了想,吩咐道:“韶宛,一会儿你想法子打听一下,郦三姑娘及笄礼日定在何时。”
韶宛领命:“是,姑娘。”
……
与韶宛分开后,江琉先是去了一趟高家金铺采购足量的金料,再回到江家匠铺。
铺子前头如火如荼热闹非常,
“于妈妈,咱不议价,就这个价格了,您再考虑考虑。”
“若是能入得了您的贵眼,也算结份善缘不是。”
……
“您是有别的金器金饰需求?稍等我片刻,一会儿拿纸笔给您记下来。”
……
韶宜正按照她们昨日说好的,与今日约见的客人商谈。
江琉侧身在门外看了一会,见一切都很顺利,便悄悄折身去了工坊里间。
她避开人从后门进去,转到了那一间“密室”,又从内给门上了锁。
一路顺着暗道去了“佣作坊”。
两样金器制作在即,自然需要制备足够的金丝。
江琉将一整袋金料都交给释枫,嘱咐他了几句,又递给他一块刻着“江”字的名牌。
“这一批金丝要的着急,你们这几日若手上有其他活的,尽快收尾。”
“若是金料不够了,或是需要其他工具,随时来我这里取。”
“这块名牌你且收好,若你来的时候我不在铺子里,便找韶宛和韶宜姐姐,我会与她们提前交代。”
先前的佣作坊,俨然已变身成为一间像模像样的小工坊。
熔金所用的陶火炉风箱,打金用的锤钳剪,定型用的石模,以及制丝用的拔丝板和搓丝板,这里一应俱全。
江琉这些年攒下了不少工具,连拔丝板也终于让她找到了能做此物的铁匠,多打了好几块。
若非如此,工期也不可能大大缩短。
小工坊藏于市间,对外是修补家用物件的地方,譬如竹木椅凳、锅碗瓢盆等,邻里坊间看他们几个孩子孤苦可怜,平日里也愿意接济一二。
不过到底都是半大的孩子,百姓们再心善,最多也不过是挑几样简单的东西送来修补,贵重要紧的东西却都是找别的匠人修整的。
小工坊的主事人是年纪最大的释枫,他去过的地方多,见识的人也多,又素来照顾弟弟妹妹们,其他孩子们都信服他。
在他的安排下,九人各人都有分工,也算将这间小工坊运作了起来。
江琉替他们办妥了户籍,原也是想挑明了他们与自己的关系,可最初时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后来又出了王家和鬼面人的事情,便暂时按下不提了。
好在几个孩子办事妥当,又懂得藏锋,即便手上银钱充裕、温饱无虞了,也仍是只穿普通的衣衫,吃简单的饭食,这么多年下来没惹来旁人疑心,且交给他们的每一份工件从没出过岔子,还知道特意避人耳目做。
释枫更是说不能白白得了帮助,每回江琉过来,都会慎重的与她议定工期、费用、需求,并以自己的名义与她结契。
小小年纪,已有大掌柜之风了。
今日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