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莹莹忘了自己的伤春悲秋,赶紧找樊胜美,又忘了这是周末的清早,大伙儿都在赖床。
樊胜美听见电话铃声,知道是自己的,反而钻进王柏川的怀里,希望那是一个打错的电话。可电话那头是不屈不挠的邱莹莹,手机响了一遍又
一遍,最终还是王柏川愤怒地抓起手机,一看就怒了:“又是邱莹莹,每次都是她清早找事。”
樊胜美一听是小邱,只得无奈地接听。可不等她发牢骚,邱莹莹那边传来的叽里呱啦的信息就震得她魂飞魄散。她哥嫂不是说要被判半年吗?怎么都出来了?幸好关雎尔机灵,总算帮她避开今天这一劫。等邱莹莹说完,樊胜美谢了又谢,放下电话只会发呆。王柏川转过来,皱着眉头问:“什么事?你家的事?”
樊胜美点头,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气来,哭丧着脸道:“我哥嫂找到2202室去了。”
“不怕,索性在这儿多住几天。他们找不到你。而且他们手头没钱吧,乘着绿皮火车来海市,看他们能在海市耗多久。再不行,你去办个小区里面的停车证,我每天接送你,都走地下车库,他们找不到。”
“不是,可总之安静日子到头了。我妈又得伸着手问我要钱了。我哥不会放过我,我卖掉了他的房子。”
“你妈都没通知你。”
“是啊,他们就是要打我个出其不意。幸好我今天不在,幸好小关机灵。要死了……”樊胜美真的是头痛死。好不容易才过几天随心所欲的日子,讨债鬼又上门来。
“你干脆当不知道。再买部手机,专门只给你家里打电话用,免得他们万一在家装了来电显示。”
“当然得这样。对了,我去通知上回跟我哥打架的
人,又可以讨债了。”
“这个我看还是算了,别惹事,他们讨债可不仅只找你哥,到时又得找人摆平。当不知道吧。你妈提起,你就推,只能那样了。要不然你哥他们又吧嗒一声黏你身上了。”
“每个月汇去的钱会不够用,他们会克扣我爸的医药费。”涉及樊家那位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家长,王柏川不便多说了。他只问了句:“如果你想多汇点儿去,对你哥嫂那样的人来说,多少才算是有底?”
“无底洞。好吧……”樊胜美知道汇再多钱都没底。她垂下眼皮,想到将要发生的事,不由得泪眼婆娑。这个周末,算是彻底被毁了。樊胜美惶惶不安,王柏川再怎么劝都没意思。
安迪觉得才睡着一会儿,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确切地说,是有激烈的吵闹声从卧室的门缝里穿过来,那声音显然是包奕凡和老包的。安迪勉强自己起身,看看也睡了有三个小时了,就盥洗了一下出去。
两眼红肿的包奕凡看见安迪就道:“对不起,吵醒你。我妈去了。”
安迪一愣,看看同样睡眼蒙眬的老包,原来父子两个吵的是这事。
“节哀顺变。”想了想,她忍不住又补充一句,“以后你也没妈妈了。”
包奕凡两眼喷火,盯着父亲:“我还跟你一样,没有爸爸。”
老包没回答,因为有安迪在,他才能稍微自由,不需要随时提防儿子火起来揍他。他退到
沙发上坐下,打电话要冰块。安迪推包奕凡坐下,脑子还有点飘,想不出办法,也对包太的死没有什么悲哀,只能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从冰箱里拿水给自己喝,可一想这儿还有最需要的人,就把水扔给包奕凡,没看老包一眼。
“打算找车子立刻送回家,路不远。你留在这儿再睡会儿,我给你留个司机,回头你回海市还是去我家,随便你。”
“嗯。你路上休息。”
有敲门声传来,安迪接了服务员送来的冰块,拿给老包。老包居然还能平静地冲安迪说谢谢,仿佛死的不是跟他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女人。
老包拿来冰块,裹入毛巾,顶在头顶。很快,一脸的蒙眬睡意消退了。
安迪只心疼包奕凡,又坐回包奕凡身边:“要不要吃点儿饭?我喊送餐吧。”
“吃不下。让我趴会儿。”包奕凡趴到安迪肩上。只一会儿,安迪就感觉肩上热热的感觉弥漫开来。她看看老包,伸手轻抚包奕凡颤抖的肩膀。让他哭吧。
可老包清醒后,便干咳一声,道:“人既然已经去了,我们自己家里几个人先开个小会。我录音。”
安迪冲老包摆手,试图阻止。包奕凡这种情绪下还开什么小会,只怕一言不合,父子两个吵起来还是轻的,打起来都有可能。但老包胸有成竹地冲安迪摆摆手,继续开口道:“我上一次得癌症,已经想明白很多。但身不由
己,还是又过了几年地狱里的日子。今天开始嘛,我解放了……”
包奕凡猛地抬起头,激愤地要起身,被安迪摁住。若非安迪是孕妇,包奕凡早甩脱她扑过去了。可被孕妇摁住,他只能怒视着老包道:“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等我办完妈妈的事,再找你算账!我……”
在包奕凡的怒吼声中,老包却是不紧不慢说自己的:“我跟你,我的儿子,没有矛盾。你重情重义,你依然是我这辈子的最大杰作。但从今天起,我要轻松做人,休养我这生过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复发的身体。财产全都转到你名下,由你自己去打拼啦。我只要拿走一亿人民币和两套房子,过我清静自由的日子。”
安迪与包奕凡都大惊。安迪盯着老包手里的新式录音笔不能吱声,而包奕凡等老包话音刚落,就又吼道:“你别想逃脱!我不会放过你。”
“随便你。做事之前,我早已考虑清楚所有后果。具体移交事宜,等办完丧事再操作。而今天回去,财务冻结银行账户,只进不出。我的话就这些。安迪,麻烦你把录音机里的录音倒出来,一式三份,你也持一份。你应该会这种操作。虽然录音没有什么法律约束力,但对我个人有道德约束力。”
“你有道德?”
“我口碑一向不错,除了你妈从不把我当人。”
“我妈怎么对你?你生病的时候,是我妈……
”
老包平静地喝冰水、顶冰块,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儿子说,不再辩驳。等安迪将录音处理好,他拿起录音笔就走。安迪看得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评价老包这个人,只因她自己也在包太手下领教过太多。
身后,包奕凡喊了声“安迪”,安迪从门口转身,见老包走了后的小包疲软地瘫在沙发上,脸色青白,眼白血红。
“安迪,不要上他的当。他这是自知难以收拾,玩的金蝉脱壳。他们当年闹离婚,我妈娘家家族一呼百应,拿拖拉机堵住公司所有通道,锄头、镰刀都拿在手上,我爸才不敢再坚持。今天,我妈娘家两个小兄弟只要回去一说,我爸不隐匿,还能有好日子过?”
安迪惊得目瞪口呆,站在那儿挪不了窝:“你家……”
“是,我家!所以你家那些事算什么事儿。你继续睡觉休息,我走了。回头,你不去葬礼也好,省得面对我家那帮亲戚。老话说,富在深山有远亲,我家还不在深山呢,我妈为了对付我爸,拉拢的各种各样的亲戚之杂、之多,你应付不了。还有,如果我爸再找你,你别理他。”
安迪瞪着眼睛,对着包奕凡发愣。包奕凡走过来,抱抱她:“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知道太多,活成他们那样子很没意思,连我,能做到的也只有不掺和。自家父母,我能怎么办呢?”
安迪依然惊愕无语,她隐隐想到了,昨晚老包设
计威吓包太,可能是这对离不了婚的夫妻背着外人经常做的自相残杀的一出,只是昨晚由她出手的行动替老包添了一勺油,而包太不懂金融操作,正好被老包放火偷袭成功。可能老包都没意识到会闹出人命,逼得他不得不以退出自己一手主创的事业来了结。这都是什么样的家庭啊?这样的家庭成员,真还不如换成她安静但分裂的弟弟。
包奕凡失魂落魄地拍拍安迪的脸,连呼好几声,才将同样失魂落魄的安迪唤回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