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的手顿了顿,她一下子都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自己和陈唤的亲事没成,姨夫觉得对不住自家学生,于是答应了将他的妹子许配给宝玉。
“姨妈不高兴吗?”宝钗问道。
岫烟点点头。
“哼,陈唤能娶我,他的妹妹都不能嫁给宝玉?”宝钗冷笑,“我看这门亲事好得很呢!”
这次换成岫烟扶着肚子的手一顿,随后哈哈大笑。
“笑什么?”
宝钗不明就里。
岫烟笑完一阵才忍着笑说道,“姐姐你不知道这事,之前开始议亲时,二太太还托老太太去给林大人送信,说拜托他给宝玉做媒,娶一个门当户对的,结果啊,”
“林大人回的话和姐姐你说的一模一样!”
宝钗惊讶得嘴唇微张,黛玉并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情。
“他大概对这件事心里生气呢,”岫烟笑道,正要继续大打趣宝钗时,宝钗已经从包袱中拿出了慈恩寺的签。
“这是给送子观音上香时,尼姑们给抽的签。”
是上上签,岫烟握着签子高兴得忘记了刚才那一茬子事情。
入夜,薛姨妈才从贾府回来,宝钗殷勤地到府门口迎接。
薛姨妈扶着薛蝌的手下马车,脸上有几分疲惫之色,看见宝钗气都不打一处来。
“早知道你和林家那小子缘分斩不断,我就不去给你相看什么儿郎了!”
薛姨妈进屋后便开口,“倒叫你姨妈好生和我抱怨了一天。”
宝钗只能小心翼翼地服侍,又是伺候脱衣服又是捧茶捧果的。
薛蝌在屏风外笑道:“我看老太太和姨老爷都挺满意的,就连宝玉都没说什么,毕竟那陈家姑娘容貌品行都是上乘的。”
“我也觉得那陈家姑娘挺好的!”薛姨妈叹道,“现在哪里还能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呢,而且那陈唤眼见着仕途不错,以后对宝玉也是一个助力,偏生你姨妈就不高兴了。”
宝钗不知道说什么,哄了薛姨妈半日,直到她歇息了方离开。
薛蝌还在书房里对账,岫烟陪在他身边。
宝钗信步走进去,问起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薛蝌笑说近来都不错,将账本递给宝钗看。
在宝钗看的时候,薛蝌忍不住和她说起今日在贾府看到的。
“现在贾府看起来要比之前好了许多,虽然仆人少了些,排场也没之前那么大,但争闹少了很多,下人也都安分守己。”
“老太太还是有大智慧的。”宝钗知道内情,自从贾府攀上了林家的大腿之后,忧虑少了许多,能够腾出手来处理的事情也多了。
薛蝌明显也知道一点,他看了看宝钗,笑道:“咱们家生意好,姐夫也在其中照拂一二,姐姐你知道吗?”
薛家的生意兴隆也得益于黛玉,宝钗当然知道这些事情。
日子的蒸蒸日上是好事的,但这也更显得黛玉的重要。
倘若他失败了,在你死我活的斗争中一败涂地,那么一切都化为乌有。
宝钗的心不由蒙上一层阴霾,她不想让眼前的亲人发觉,随意编了一个理由离开。
开春后,群臣们都见不到皇帝,朝会时端阳公主、二皇子、三皇子并坐,所有的奏折也是送往内阁,批复下来也只有阁批,不见皇帝的朱笔。
这日五更,黛玉赶着未落的月色去皇城内上朝,寒风凛冽中听见两位年老的臣子在低声交谈。
“陛下今日不会又不来上朝吧?”
“唉,大概是不会来了,陛下已有了春秋唉哟,这个天可真冷,我一把老骨头快受不了,可叫等着春耕的百姓怎么办呢?”
“国事艰难,陛下仍不立储位,叫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人人都想博从龙之功!真真是叫乾坤倒悬,日月无光”
“慎言啊老兄!你我熬到这把年纪,没能入阁,不就是盼着能够子孙平安告老还乡吗?快小声些!”
“我偏不!臣子本忠,我今日就算是死在朝堂上,也一定要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黛玉悄悄挪身去看,只见那一位谨小慎微的臣子被吓得吐了吐舌头,在寒风中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旁边义愤填膺的臣子,黛玉知道他,是礼部一个品阶不高的员外郎,姓张,为人耿介,与大多人都合不来。
看来应该不是李德明安排的。
黛玉回身,就看见自己的父亲已经在大殿的顶阶上站着,不太满意地投个眼神给自己。
他忙敛身站好,这时太监奏报,几个殿下已经在殿中坐定,命臣子们可以按序入内。
上朝中这位张员外郎果然直接站出来,先说了一大堆诗书礼仪,被坐在左边的二皇子抬手喊停,“上朝奏事,要简快明晰,那么多之乎者也,你写在奏折中便好了!”
“殿下,臣确实有事要禀报,如今群臣难见圣颜,心中惶恐难当,民心难安”
“陛下修道在即,”李德明不耐烦地打断他,“三位德高望重的阁臣理事,我等监督政事,并无不妥!何作此言?”
张员外郎明显激动起来,“人人都在装聋作哑,老臣却做不到!殿下岂会不知?如今臣不为臣,只为党争,一双眼睛不落在民生疾苦上,只盯着对手的细枝末节,恨不得明日就能令其下狱!为何会如此?还不是因为如今储位高挂,人心虚浮!”
他说得痛心疾首,几乎要将心肺要呕出来,“今年春日格外冷,春耕在即,有哪位朝臣提出为民之策?试问诸位之心,有谁还在为国为民,而非肖想着从龙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