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彤和沈玲玲是在县里的百货大楼偶然遇上的,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场,事情是谁宣扬出去的显而易见。
“呵,抢了人家的房子还不够,还要抢人粮食,把亲叔叔、亲堂妹往死里逼,心善,可真是太心善了。”王秋彤撇撇嘴,村里人都是糊涂虫,不像她,早就看清沈玲玲的真面目。
张志强黑着脸:“王秋彤,你不要因为和沈玲玲同志有矛盾,就在背后说风凉话,这里面可能有误会,再说家里的事情都是长辈做主,跟沈玲玲同志没关系。”
王秋彤白他一眼:“你左一句沈玲玲右一句沈玲玲,你看人家理你了吗?自作多情!”
其他几个女知青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秋彤这句话可真是戳到张志强的肺管子了,张志强张口结舌,讷讷半天才蹦出四个字:“不可理喻!”
沈茉儿不知道他们走后的那些官司,父女俩扛着粮食回到家,趁着天还没黑,将中午剩的粥热了热,就着点心解决了晚饭。
很快天黑,沈茉儿照着记忆找出家里唯一一盏煤油灯点亮了。
父女俩相对而坐,看着漆黑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一时无言。
半晌,沈绍元突然伸出手指敲了敲煤油灯的玻璃罩,叹息道:“这所谓玻璃与琉璃倒是有些相像,咱们大凉,不说如此贫穷之家,就是寻常富户也是用不起琉璃器的。”
沈茉儿也跟着伸出手指敲了敲:“琉璃不如它薄透。”
沈绍元:“用作灯罩确是恰到好处。”
沈茉儿:“替代窗纸更妙。”
原主的记忆中公社的房子不少都是装了“玻璃窗”的。
沈绍元点头:“这煤油也甚妙。”
沈茉儿也点头:“不用人头落地成叛军刀下亡魂便是最妙。”
父女俩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又不约而同洒然一笑。
白天忙着适应新身份没空多想,夜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又黑黢黢的,好像又回到了躲在宝库里面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
遭逢大难,死里逃生,来到异世……这一茬接一茬的,不管是谁都得恍惚几天。
所幸他们父女俩都是随遇而安的洒脱性子,这么你来我往地随口叨叨两句,就算是互相宽慰了。
这个家是穷,村子瞧着也穷,但这异世确实也有许多大凉比不上的地方,总归是活下来了,凭着他们父女的能耐,还怕日子过不好吗?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父女俩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既来之,则安之。
天道给了他们一线生机,那就好好活着吧。
往日在王府,夜里还能喝喝酒赏赏月读读书弹弹琴看看歌舞……眼下就这么一盏煤油灯,灯油也不便宜,还是别折腾了,早点洗洗睡。
今天日头烈,席子倒是晒干了,被褥却还有些潮。
其实就算是都晒干了,父女俩也是对这破破烂烂的席子被褥敬谢不敏的,不用说,俩人就非常默契地进了宝库。
宝库里有床铺被褥,床用的是冬暖夏凉的金丝楠木,被褥用的是大凉最好的丝绵和锦缎,都是父女俩惯常用的。
不过。
“这被褥睡脏了怎么办?”沈茉儿躺在光滑柔软的被褥里,隔着屏风问她爹。
沈绍元被她问住了。
拿到外头洗晒肯定是不行,可一直不洗晒就更不行了。
半晌,他说:“睡在宝库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想法子修房子再买些新被褥。”
沈茉儿应了声,没再说话,脑子里兜兜转转地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绍元依旧苦哈哈地扛着锄头去上工,沈茉儿倒是不用去。
因为昨天分粮的时候大队长说了,这阵子天热,地里活不多,从今天开始,除了壮劳力,妇女尤其是老人,就不强制上工了,沈茉儿这个刚在地里晕过的,自然就更不用去了。
不过沈茉儿也没在家闲着。
做郡主的时候可以万事不操心,闲了就出门游个湖避个暑,现在到了异世,成了一个普通农户,不,是贫农家庭的姑娘,要还像从前那样,怕是迟早不是饿死也得冻死。
吃过早饭后,沈茉儿就把昨天囫囵晒了一遍的被褥给拆了。
棉被拿到外头继续晾晒,顺便还找了根棍子拍了拍,可惜棉絮已经板结了,拍这几下其实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外面的被罩,沈茉儿拿去水井边仔细洗了再拿回来晾在了门外的竹竿上。
她家这屋子虽然破,但其实也是有优点的,隔壁就是地主家的院子,那院子外墙拆了,一排的屋子做了大队部办公室,门口不远就是水井。
水井原本是在院子里面的,院墙没了,就等于是在公共区域了,倒是方便了他们家。
住在附近的社员也会过来取水,但到底没有她家这么方便,毕竟她家这间屋子本来也是地主家的,比别人肯定不知道近了多少。
沈茉儿挺满意。
晾晒好被褥后,沈茉儿又把屋里屋外都打扫了一下,这才拎上竹篮戴上她那只有半边帽檐的破草帽出了门。
沈茉儿一路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没多久就到了村小外面。
这两年为了响应“把学校办到贫下中农家门口”的号召,不少大队都陆陆续续办了学校,杨柳大队这个村小就是前年开办的,目前只有两个班两名老师。
一个是沈玲玲,另一个是老知青程涛,俩人都是高中学历。
这年头多的是初中学历、高小学历当村小老师的,杨柳大队村小两个老师都是高中学历,算是很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