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奶奶只是简单的说了句“你妈没事”,就坐下来像往常一样招呼孩子们吃饭。
江芙蓉却从江奶奶偶尔走神的神态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她知道这个“没事”肯定不是没事,说不定还不是小事。
不过,江奶奶不说,就代表吃饭的时候不能问,毕竟孩子们都害怕大人有事,只要奶奶说没事就能吃得无忧无虑。
江国庆吃馒头蘸麦乳精颗粒的心愿达成,吃一口就显摆一下,一会儿喊“香”,一会儿喊“甜”,完全忘了刚才还在装手疼的事,还大方的问小宝应要不要舔一口,江芙蓉替小宝应拒绝了。
江朝晖悄悄看了一会儿,才放心的开吃。只要妈妈是真的睡了,这顿饭就不用准备着随时放下筷子。
好不容易挨到一顿饭吃完,江芙蓉让江朝晖带着江国庆和小宝应在客厅玩四六二十四的纸牌游戏,自己拉着江奶奶到厨房去说悄悄话。
“奶奶,”江芙蓉朝胡秀清卧室方向努努嘴,悄悄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江奶奶反问:“你看出什么来了?”
江芙蓉说:“牙掉了,肯定是打架打掉的,而且她是打输了,就看出这些,其他的猜不到了。”
江奶奶很是吃惊:“你还能看得出来她输了?”
“她要是打输了,回来会拿我跟朝晖出气,不是打就是骂,今天她都不正眼看我们,饭都不吃。”江芙蓉还担心胡秀清会摔锅摔碗,一开始都小心防着,没有立刻把饭菜端出来。
江奶奶叹口气,还是给江芙蓉竖了个大拇指:“你猜的应该差不离!我倒是没看过你妈跟人打架,但是你姥姥跟人家吵架打架,我是年年都能看到。”
为了一个工分,可去计分员家里骂人家上下三代;晒在屋顶的萝卜干菜干不知被谁偷了几条,可以在村口骂上三天三夜;婆媳吵架被亲家母找上门来大打出手;取笑村里的小寡妇偷汉子,被人家举着锄头赶到池塘边要跟她同归于尽……
“你姥姥的事情,唉,说不完,以前你还小,有些事你不记得了,”江奶奶觉得自己不能在背后说亲家母坏话,毕竟还是亲戚,就挑了个在附近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吵架场面告诉江芙蓉:
“前年夏天,你姥姥修房子,拿了邻居家,就是罗大明他们家的砖,以为在自己家里用,外边人看不见,说什么也不承认是她拿的,结果人家罗大明自己做砖的时候刻了记号,还找了生产队的队长去作证,你猜怎么着,你姥姥怪罗大明不把砖收好,故意放外面,她以为是没人要的才捡回家。
罗大明说你姥姥偷东西,你姥姥说罗大明还偷人呢,呃,反正啊,就这么吵着吵着,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罗大明跟你姥姥就打起来了,把你姥姥的大牙都给打掉两颗。”
“原来被打掉牙还会遗传。”江芙蓉一头黑线:“队长没拉架?还是不小心把队长也给打伤了?”
江奶奶摇摇头:“唉,你姥姥平常得罪人不少,在那看热闹的一个个的瞎起哄,谁也不去拉架,还把队长给拉走了。”
这些事情江芙蓉是头回听到,她现自己对那个称之为姥姥的人没有一丝同理心,还觉得谁摊上这么个邻居都够倒霉的:“拿人东西本来就是不对,那之后大家都防着她了吧?”
江奶奶说:“谁敢不防呢?罗大明家里从此就跟你姥姥家结了仇了!他们两家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就没个安宁的时候。”
江芙蓉听得头皮都麻。
七十年代还没有商品房买卖,尤其是在农村,你的地分在哪儿就是哪儿,家里房子盖在哪儿就是哪儿,遇到个倒霉邻居,烦恼都比别人多。
江奶奶接着说:“两家这么一结仇啊,倒霉的是你表姐,晓华你还记得不?比你大两岁,去年人家给她介绍婆家,你表姐相中人家了,本来挺高兴的,谁知男的家里退信了,不同意。
你知道为啥不同意不?是罗大明他们家,找人上男方家里去说你姥姥他们家坏话了,说你姥姥全家,只要是女的就爱打架,爱骂人,没个好的。”
江芙蓉点点头:“还是有好人呢。”
江奶奶很意外,以为自己听错:“你,你说什么?”
“我说罗大明他们家做了好事啊!他又没说错,我姥姥,我妈,小姨,还有我舅妈,哪个不是张口就骂人一言不合就打架的?”江芙蓉就事论事。
江奶奶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孙女说的是对的:“晓华听说人家退了信,气得直哭,觉得丢了脸,寻死觅活的,跑了好几回都给找回来了。你姥姥带着你舅和你舅妈上媒人家把媒人给骂了一顿。”
江芙蓉听笑了:“罗大明他们家要是早跟您提醒一下,那我爸的日子就不一样了。”
这话戳到江奶奶的心窝子了,长叹一口气:“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啊!还能怎么办?”
还有一句关键的话,江奶奶绕了个大圈子是想委婉一点说,结果现还是说不出口。
江芙蓉笑:“奶奶,这世上当然没有后悔药,但是有解决的办法呀!”
江奶奶一听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江芙蓉竖起两根手指:“有两个办法最管用,一个呢是远离这种人,不跟他当邻居。”
江奶奶说:“农村不比城里,搬个家哪有那么容易呀?要不是你爸在部队,我都没机会出远门。”
“还有一个办法呢,就是比她更厉害更狠。像罗大明这样就做对了。奶奶,你说呢?”
这也是江芙蓉的选择——远离不了,就用魔法打败魔法。
江奶奶还是摇头:“整天这么你来我往的斗,何苦呢?这不害了孩子嘛,罗大明他们家有时候看着晓华在家,就故意说退信男的家里条件多好多好,什么有三大件了,什么又给女方办了户口安排了工作,反正啊晓华现在都有些痴痴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