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予来了,你一会儿盯她吃点东西吧。”
季见予应下了,在尤眉兰即将走过去的时候压着嗓音出声:“让叔叔准备任职仪式吧。”
尤眉兰脚步一顿,转身微微一笑,算是领悟。
病房安静到连点滴声都几乎可闻,窗帘拉了半截,里面只留一盏床头灯,方便护士过来拔针,其余的,与黑夜没什么分别。
侧躺在床上的人黑如云,稍稍有些油了,却更显乌亮,一张脸被光衬得透白,唇也是浅淡的,只一点褪色的粉若隐若现。
季见予再次打量四周,觉得环境尚可,随即把大衣脱了,坐到床旁的椅子上,就这么近距离凝视此刻仿若昏睡的苏冷。
她是真的病了。
昨晚昏着被送来的,到医院后一阵又吐又拉,整个人虚脱。醒来后问她记不记得昨晚生什么,她一概摇头,话也不说。
主管医生私底下和季见予通过电话,建议做个头颅cT,季见予好笑:“你觉得我老婆摔坏脑子了?”
管床医生是季见予指定的,初中和季见予做了三年前后桌,好得不行,但因为一场国家德比在班里大干过一架。
本来昨天他是休假,接到医院领导说什么总指定他做主管医生,李山由只觉锅从天上来。无论几线医生,都惧怕VIp病人——家属不好沟通,治不好还得背锅。
“不是,我按照常规诊疗规范走流程。送你老婆来的那人,描述当时她晕吐摔倒在地,我们不确定她是否磕到了脑袋,最主要的是,她醒来一问三不知,这属于意识障碍了。而且,她以前遭受过一场重大车祸?最好做个cT看看有没有问题。”
季见予冷脸把电话挂了。
此时坐在床旁,冷冷的声音无比空荡,“你不开口昨晚生过什么,医生认定你脑子有毛病,建议做个头颅cT,你看是我直接签字,还是你自己签。”
没有回应。 季见予一肚子火燃得厉害,喉咙跟着酸胀,烦躁到极点,似乎忍无可忍,声线沉沉,“苏冷。”
还是一片死寂,季见予勃然起身,把人翻过来,可一瞬间,表情呆滞住,眉头一阵狂跳。
苏冷死死咬着被角,底下已经烂成一片,棉絮都露出来,她额头飙汗,被打湿,呼吸粗沉急促,一下重过一下。
可不久前,尤眉兰离开时还和她说话,季见予认定她是醒的,因为李山由也说她其实没太问题,吐有可能是空腹喝酒,加上她本来就感冒,才会显得病势凶急。
虽然季见予并不这样认为。
他坐上去把人抱在怀里,费力扯开了她拽在掌心的被子,苏冷一双漂亮的手已然僵硬了,屈着指节微微抖,被季见予整个包在自己掌心里。
他唇贴到她额角,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恨我吗,昨晚我是故意的。”
他垂眸,一双冷酷黑瞳里,苏冷缓缓睁眼,整个人是惘然的。
季见予很浅弯了弯嘴角,似乎有几分身不由己的嘲弄,屈指虚虚弹了把她的耳垂,“可我没想到,你更可恨,居然给我在酒吧和游其森喝酒。是他送你来的医院。李山由,你的主管医生是我初中同学你也见过,问我昨晚那个男人是谁,我要怎么说,说当年高三,就是他和我女朋友搞在一起,背叛了我?”
季见予一双眼只稍一睁,就是极其凉薄虚妄的笑,阴狠都是藏在这张温柔多情皮囊之下的。
他伸手抚过苏冷的眉眼,“你,向来知道怎么反咬一口,逻辑手段丝毫不逊于谁。”
苏冷目光呆滞,突然吐了一滩黄水,全到季见予的定制衬衣上。她突然用力搡他,手背针头生生被扯掉,血几乎是喷出来的。
季见予微微惶然,眉间那丝被她呕吐物脏身的不耐顷刻消失了,额头青筋狂跳地压着火,面色森然单膝跪在床沿把人困住,腾出只手去按铃。
“你什么神经!”
实习护士闯进来看到这一幕,害怕又警惕心十足,质问季见予是谁。
季见予火气更旺,不知道想到什么,狰狞低吼一声,“我是她先生!”
苏冷突然拽着他手腕不动,虚虚扯了下骤然变红的唇,含糊不清说了一句,只有季见予听清了。
“你还知道你娶的人是我啊。”
昨晚,她知道他在蓄意报复。他多了解她,知道怎么把滚烫的烙铁二度精准地摁在她已经溃破的伤口之上。
和尤眉兰、焦显平和焦璐一家三口合影,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不过的确,他们就是一家人。
她苏冷早就没有家了。
正如她和陈弥在海底捞那次谈话,她从不奢望季见予娶她,是要给她一个所谓的家。
随后,一群护士医生涌进来,有人还不忘第一时间安抚季见予,“季总,别生气,您先到外面等吧。”
季见予怔忪抬起手握住了苏冷身上宽大的病号服,只是力量得不对,眼睁睁看着她被护士压回床上。
“苏小姐,不要激动好吗……”得到赶来的李山由示意,护士心领神会,给打了一支镇静药。
走廊里,李山由找到季见予,微微诧异他竟然没抽烟,松了口气,省得他说教提醒这位资本家医院不让抽烟。
“签字吧。”他递过去一本病历,季见予脸色晦暗,看了眼,投去一记困惑眼神。
“苏冷不同意做cT,但不同意也是需要签字的,否则后续出什么意外我们要担责。” “她跟规培医生说,拿出去给我先生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