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打你?!我不但要打你,还要把你拎到你爹坟前去跪上三天三夜!”李老夫人叉着腰破口大骂,“素日我就提醒你,你那个帮主不是好人,你不信老娘的话!老帮主留下那些钱,为的是修义冢堂和育孤院,让惨死异乡的弟兄有个埋葬尸骨的地方,让孤儿寡母们能有口饭吃。可他呢,只知道搜刮钱财、勾结官吏盘剥百姓,把一个好生生的漕帮搅得乌烟瘴气。金门镇的义冢堂残败成那个样子,坟茔堆了几层高,野狗在里面扒尸骸吃,也无人来管!”
李光荣听得呆住了,喃喃道:“我只道沿河码头如此,没想到金门镇也是这样!”
他面上愧悔不已,道:“娘放心,这回见了帮主,孩儿定会劝他收手,以免贻成大祸。”
其华在旁听了,对这位神秘的漕帮帮主十分好奇,但也知道些江湖规矩,人家帮派中的秘辛切莫过问,听到了也得装作没听到,遂低着头一径喝汤。
李老夫人对儿子丢了个眼神,重新坐下,陪着其华说说笑笑,说到自然处,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好闺女,你装扮成更夫到这金门镇来做什么?”
其华站起来,郑重拜下。李光荣唬了一跳,忙将她扶起来,道:“妹子有话尽管说。”
其华看着他,诚声道:“不知大哥可否帮小妹寻一个人?”
李光荣吩咐了下去,不多时便有消息传回来。其华听得“顾云臻勾结丐帮,私吞漕粮,沉没漕船,又为了毁灭罪证,伙同齐三火烧南塘仓”,不禁急得脸都白了,脱口道:“云臻绝不是这样的人!”
李光荣盯了她一眼,道:“眼下所有证据都对这位顾小侯爷不利,他又畏罪潜逃,迟迟不露面,听说宫中震怒,圣上已下了旨,严令神策军将他搜捕归案,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帮妹子寻他不是问题,可若是寻到了他,妹子千万得劝他投案,把事情说清楚才是。”
其华并不知道火烧南塘仓之事漕帮牵涉其中,李光荣却是知道的。见她怔怔地坐在椅中苦想对策,他使了个眼色,母子俩便离了船舱,走到后厨。
李光荣将打探来的火烧南塘仓细节说了,李老夫人听罢,皱眉道:“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李光荣为难道:“帮主从绞盘上将孩儿救下来,孩儿纵知道这件事他大错特错,也……瞧帮主的架势,这是要置那顾小侯爷于死地,妹子她……”
李老夫人用力捶了捶他,怒道:“不管怎样,你得帮忙。”
“娘放心。”李光荣忙道,“拼着被帮主责备,孩儿也会想办法保住那顾小侯爷的性命,以报妹子的恩德。”
说话间,忽有运丁匆匆跑进来,叫道:“光荣哥,帮主派人送了密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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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广通坝边的船只都挂上了风雨灯,水花轻轻拍打着船帮,大群鸟儿趁着人们歇下了,飞来船头啄食卸粮时漏下的米粒。
可今夜,有一艘停在河中央的漕船十分热闹。不时有小舟络绎不绝地将人送过来,鸟儿便惊得拍着翅膀飞走,待人进了船舱,又飞来寻食,如此来来回回,忙碌不堪。
其华站在船头的甲板上,见义兄的那位结义兄长——青龙堂堂主常威的宝贝儿子常隽正用猥琐的眼神盯着自己,心中不悦,瞪了他一眼。
“这位神仙姐姐,你既是四叔的义妹,那就是小生的姑姑了。姑姑在上,小侄这厢有礼了。”常隽贼溜溜地转动着眼睛,同时借着施礼想来取其华脸上的□□,嘴里还胡吣道,“既然是一家人,姑姑还戴着这劳什子面具做什么?来来来,取下来,咱们姑侄好好说说话……”
其华眼中闪过恼怒,快走几步避开。常隽紧追不舍,其华便在船头与他转起圈来。她身形甚是轻盈,转得两圈,常隽便有些跟不上,再转得几圈,他头晕目眩,绊到浆橹,跌了个狗吃屎。
漕船上的运丁向来看不惯这位常公子,不由都笑了起来。
常隽恼羞成怒,嚷道:“你别仗着有人撑腰,本公子迟早要让你死在我手上!”
其华已知他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之前更敏锐地察觉到光荣哥甚是憎恶这少年,便索性操起浆橹,“啪”地打在常隽的屁股上。常隽虽然年少,却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毫无还手之力,屁股尿流地叫道:“爹!爹——救命啊!光荣叔,你还不来管管你的妹子!母老虎打死人了——”
船舱中走出几名大汉,李光荣声若洪钟:“阿隽,你个头比她高,力气比她大,却打她不过,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李光荣身边那名锦衣大汉怒道:“死小子,你又胡闹,还不快过来!”常隽忙躲到他身后,委屈地叫道:“爹,不干我事,是她先动手的。”
李光荣笑道:“二哥放心,小孩子闹着玩呢。再说了,阿隽皮实,我这妹子娇娇柔柔地揍两下,揍不坏的。”
这锦衣大汉正是漕帮白虎堂堂主常威,他听了这话也不气恼,反而笑得很和煦:“四弟说得有理,男孩子嘛,不打不成器。四弟若是现这小子为非作歹,只管帮我教训。”
李光荣扯了扯嘴角,正想讥讽几句,夜色中,一叶舢舟缓缓自岸边荡过来,舟上站着位头戴笠帽的青衣人,慢腾腾地摇动着浆橹。见漕船这边闪了三下火光,船夫悠长地吹了声口哨。
常威喜道:“帮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