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他伸到他面前的手腕瘦削白皙,指骨嶙峋,暗红色的袖口上隐隐约约还有一些祥云似的纹路。她终归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了。
她也并非没有见过男子脱衣裳。当年在军营她虽然已经是很小心谨慎,上峰对她也是颇多照顾,但是总归那是一帮泥里打滚的人。他们得胜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扒了衣裳冲到池塘里去,就像是一群撒欢的野狗。
她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可他们都不是楚凌沉。
不像他,脱衣服都这么……慢吞吞的。
动作轻缓得仿佛能让人听见指尖划过丝锦的声音。
“皇后?”楚凌沉的声音传来。
颜鸢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捧着人家的衣服已经站了很久,顿时尴尬到了,连忙把衣上挂在了衣架上。就在她松手的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一桩早就被她抛之脑后的事情:
她的身上有伤。
还不止一处。
那些伤疤一看就不是寻常摔摔碰碰就能弄出来的,尤其是左肩上的那处口子,几乎贯穿她的肩膀,要如何解释才能让人信服,这是一个侯府千金能有的伤?
……怎么办?
颜鸢在心底忐忑,不知不觉脊背上也出了一阵冷汗。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大约是楚凌沉褪下中衣的声音。
颜鸢不敢回头,像是木头一般站在衣架前。
过了一会儿,楚凌沉的慢条斯理的声音就从她的身后响起:“皇后是打算今夜把自己也挂在衣架上么?”
颜鸢:“……”
冷汗濡湿了身体,意识也渐渐清醒。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衣服未必需要脱,烛下未必看得清,楚凌沉今日舟车劳顿,也未必……就真有那个想法。
大不了届时再想想别的办法吓退他,让他对她彻底失去兴趣,一劳永逸更好。
颜鸢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情绪也迅速冷静了下来。
她鼓足了勇气转过身去,原以为会看见衣衫不整的楚凌沉,结果却发现他并没有褪去最后一件中衣,在烛下摊开了笔墨纸砚,以及不知道从何时何地何人送进来的文书。
烛火昏暗,楚凌沉俯首在案前,身上的红衣如同鲜血,衬得他露出皮肤越发苍白。
他提笔书写了片刻,抬头淡道:“怎么,皇后不愿意为孤侍奉笔墨?”
颜鸢愣愣的:“……笔墨?”
楚凌沉道:“磨墨,挑烛。”
他看着颜鸢目光幽幽,连声音都拖长缓慢了几分:“不然皇后以为是什么?”
颜鸢:“……”
以为是你大爷。
……
颜鸢的心渐渐落回肚子里,一边磨墨一边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