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举樽往西北方向躬身3拜,酒樽一斜,清亮的酒液淅淅沥沥洒在地上,很快隐没于泥土间。
清冽的酒香冉冉散开,很快又被清风吹散,无声无息飘往天地各方。
一边的礼官执壶上前,再次为皇帝手中的酒樽满上清酒。
皇帝转过身来,朝山坡下黑压压跪在遍地的将士们举起酒樽。
“胡人鞑虏,毁我家园,辱我妻女,践我河山,此时便是我大宣还击仇寇的一刻!今日提剑汗马血战沙场,来日功勋在身衣锦还乡,纵然青山埋骨,亦能光耀门楣!”
军营里响起了细微的喝声,这喝声从四面八方汇集,渐渐壮大起来,此起彼伏地回响在各个角落,最终震耳欲聋地响彻了整片天地。
“血战沙场!光耀门楣!”
“与仇寇势不两立!”
“青山埋骨在所不惜!”
沉荨转过头,看向跪在她身后的北境军将士,他们手握成拳高声而呼,激动的脸上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刚毅和决心。
她回头,同样握紧拳头,随同身后的将士们一同振臂高呼:“杀尽胡虏!夺回家园!”
祭台前的宣昭帝俯视着下方群情激涌的全营将士,心情也激荡不已。
“英魂不灭,后世永奠!朕今日便借这一樽酒,与所有将士同勉!”皇帝高声道,“上酒!”
早有准备的后勤兵抱着一迭迭的酒碗和酒坛穿梭在士兵队列间,不一会儿浓烈的酒香在整个军营内飘散开来,坡上坡下所有将士和祭台上的皇帝,共同对天高高举起酒碗。
同一时辰,源沧江以北的一处山崖下,已经依照大军指令北上断了西凉军和樊军粮道的阴炽军,也正全数聚集在隐蔽的空谷内。
谢瑾与所有阴炽军将士一同脱盔跪地,听完宣昭帝祭奠所有西境军将士的祭文,同饮下誓师酒后,他站起身来,将头盔重新戴回头上,一把拔出插在地上的长枪。
“粮道已断,急南下,赶往江岸参与决战!”
掷地有声的话语一落,所有阴炽军将士立刻起身,翻上身边的战马。
骏马长嘶,军旗飘展,铁蹄扬起枯草尘土,山谷内飓风骤起,波生澜涌,很快一万兵马便奔出山谷,电掣星驰般往南一路飞驰。
江风把对岸的酒香送到了樊军军营里,胡人向来嗜酒嗜肉,闻到酒气竟不觉有些意动,于是也杀牛宰羊,把最后一波入关后抢来的牲畜宰杀了架在火上烤。
他们一面传递着酒囊,一面还不忘往对岸瞧。
那漫长的祭奠仪式搞了整个早晨,临近午间时终于结束了,樊军士兵这会儿倒觉得没了乐子,吃酒喝肉都似少了一丝乐趣。
长期生活在关外的西凉人和樊人于关内的气候还不太适应,对天气的变化自然不如对岸的大宣人敏锐,他们不知道,今日夜幕降临的时候,这片天地间将会有东风登临,而这早春的第一股暖风,将悄无声息地化去江面上的浮冰,把阻碍大军行进的障碍消除。 而对面的大宣军队,也将在天明之前朝江北冲过来,向他们起遮天蔽日的进攻。
入夜,天际云层低压,无边夜幕下,大地上一股和风果然悄然而至,朝廷在源沧江上游暗中制造的登岸方舟被推下水,随着融化的浮冰消开,一只只顺着水流缓慢飘下。
北境军营地所在的坡地上,已经建起了高高的观战台,皇帝并6年松、谢戟和几位重臣,也都在观战台上坐定。
坡地下的江岸边,所有北境军将士已经整军待,静待大江上游的方舟到达。
观战台上的谢戟侧身瞧着这支气势雄壮的军队。
褐甲银刃,森然无声,沿着江岸横阵而列,压到了一里开外。
肃杀天地间竟不闻一丝马鸣甲擦之声,所有将士持戈鹄立,严阵以待,似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铁衣寒光,轩昂威武。
他心头既欣慰又酸楚。
这支军队的雏形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不说几名主要的将领,就是许多普通士兵,他现在都能叫得出名字。
现在这支军队在沉荨的集训和打造下,又焕出了新的面貌和更勇猛高昂的士气,然而要和对岸那九万樊军精骑硬拼,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但这是北境军不容推卸且必须承担的重责,这样的牺牲,虽然因主帅的先见而推迟了一个冬季,却仍是无可避免。
谢戟不忍再看,转回头盯着对岸。
对岸的哨兵自然看见了这边的动静,不过以往北境军不止一次地在晚上整军操练,对于这个夜晚他们的全军出动,樊军士兵这会儿还没放在心上。
子时过后,银甲红披全副武装的沉荨带着崔宴纵马上了坡地,在观战台下跳下马,往这边快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