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松下口气来,迎阡便看到一个探头探脑的粉裙少女,也没打个灯笼,便懵懵懂懂地走了过来。迎阡闲着无事,便上前搭话道:“这位姐姐瞧着倒是眼生,不知是在哪里伺候的呀?”
非欢听到有人问话,怕失了礼数,便急急走到了迎阡面前,含了丝笑道:“我叫墨辞,是伺候府里二公子的侍女。”
迎阡借着朦朦胧胧的灯光看清了非欢的脸,便不自觉地拍手惊道:“呀!原来你就是墨辞姐姐。你生得这么美,怪不得二公子会选中姐姐呢!”
非欢羞赧一笑,心里却没半分得意。左右这张脸也不是她自己的,别人说好看,那也不过是在夸程老头子的手艺罢了。
迎阡忽然一拍脑袋,直直握住非欢的手叫道:“哎呀,都是我不好。瞧瞧这都到了用膳的时候了,姐姐可是来寻二公子的?二公子正和夫人在屋里头说话呢,晚膳该是也在水意苑用了,我这就去叫厨房把膳食送来。”她走出了几步,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问:“姐姐可要与迎阡同去?左右在这里等着,也是无聊。”
非欢看着迎阡自顾说得开心,有些讪讪地笑着点了点头。迎阡便上来亲热地挽起了她的手臂,二人朝着小厨房去了。
今晚的月亮格外柔媚,清白色的月光不觉凄冷,只有一种海市蜃楼似的幻美。
非欢让阿衡和迎阡将膳食送去了水意苑,自个儿便留在小厨房里头不走了。天知道李颢陵和美人温存得多长时间!恐怕等不到他享受尽了安茹的温柔乡,她早就因为饥饿而一命呜呼了。
子堙轩下人不多,此时大都或蹲或坐地在小院子里吃晚饭。非欢和两个打扫园子的大娘问了声好,又向那三个缝洗衣服的小姑娘点了点头,才抓起了面前的馒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非欢很少见到这么醉人的月亮,入了王府后,也很少能够如此悠闲地吃上一顿饭。
因此,她这一碟菜一碗饭外加一个馒头吃得极慢,可能是因为她不想太早回屋,回去了也没事可做的缘故。她满心以为李颢陵会很晚才回去,甚至不回去了。但她显然是低估了他的古怪——
“墨辞!出来!”
面对门口突如其来的怒吼声,非欢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是听错了,继续不紧不慢地喝着小米粥。
谁知她刚一低头放下碗,李颢陵便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了。她抽动着嘴角,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本能般地挂上了讨好的笑容:“嘿,主子,您享受好啦?”她自认为这句话是足够狗腿,而且是绝对不会得罪到他的。
没想到李颢陵的脸色却是又沉了几分:“我看倒是你比较享受。”见非欢仍沉浸在米汤的余香中,他脸上虽无怒色,却是怪声怪气地道:“看来你明日的饭可以免了。”
非欢闻言下意识地便抱上了李颢陵的大腿,哭爹喊娘:“主子啊,主子,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大人有大量、好人有好报、犹如观世音菩萨转世、宰相肚里能撑船,您,您不能不给墨辞饭吃啊!”
李颢陵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真是神经质。”说着他便伸手扯住了她的胳膊,沉着脸一路往子堙轩走去。
非欢不敢暴露出一丝自己会武功的痕迹,便屏了口气任他将她拖上了二楼。
她被他重重地摔倒在了平时她连坐都不敢坐的软榻上。
月色透过薄薄的绿纱渗入了屋,映在她绝美的脸上。所有的光辉却都被她那双比星子还璀璨的眼睛夺了去。
非欢看着他冷如冰山的表情,抖了一抖。
李颢陵见状冷笑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半截被她摧残过的毛笔来:“说说该怎么办吧。”本来就是为了惩罚她才要她抄书的,赎罪的过程中却又出了娄子,这是不是罪上加罪?
她心虚地咽下口唾沫,只觉得嘴巴干干的:“以,以身相许成吗?”
饶是冷静如他,也仍是禁不住像她一般抖了一抖。
好在那一震只是细不可查的一个眼神。她所见到的,便是他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样嗤笑了一声,墨色的瞳孔中带着不屑:“这话我似乎说过。小丫头,你还没那个资格。”
他离她极近,以至于可以看清楚她每一丝细小的表情。听到这句话之后,她没有解脱的欣喜,也没有被侮辱的难过。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有的,只是秋日湖水一般的沉静,静夜清辉一样的宁谧。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这是一种怎样的目光?
只有没有欲念的人,没有情感的人,才会流露出这种表情。
恰逢云层变幻,月影横斜。李颢陵不禁顺着半开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见天上一轮明月被一层薄雾半遮半掩着,仿佛含羞少女。等那云过了,才发现那月亮带着一圈迷人的光晕,此时月色正好。
李颢陵相信他一定是眼花了,才会从一个神经兮兮的小丫头眼中看出这种神色。
第十回(一)
烈日照耀下的湖水,晶莹明媚,自有一种纯粹的美感。
非欢将手弯在眼前用来遮阳,那种灼人心扉的焦热感却未有丝毫的缓解。
一阵细细的柔风吹来,引得水光潋滟,碧波粼粼。整个水面犹如一挂水晶做成的帘子,极其耀眼。
非欢整日里都得跟着李颢陵,郁闷的要死。这回她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出门采买,自然是心情大好。
入府将近十天,她总算是能名正言顺地出门了。掏出玲珑落递给船夫瞧了后,非欢便自自在在地坐在了船边儿上,专心欣赏着湖心亭的景致。
不多时,小船便悄无声息地停到了入口处的小林子岸边。非欢熟门熟路地走进了总部。上回楚兮已经向她详细讲解过了通过机关的法子,她早便一一记在了心上。虽然她是头回实践,却未出一丝差错,实属难得,但多少也夹了几些侥幸的意味。
非欢径自去了楚兮所居住的其真苑,却得知左护使外出执行任务去了,恐怕还得几个时辰才能回来。非欢虽然好奇是什么任务值得师父亲自出马,但也不至于傻到去问一个小杀手这种机密问题,便点点头往她所管治的落阁去了。
屋子里摆设未变,仍是那日比试时候的模样。甚至可以说,仍是十年前渝兮居住时的样子。此时厅内空无一人,也不知是忙任务去了,还是都还在睡懒觉。
非欢信步走到那装有任务的小匣子前,缓缓蹲下了身子,与之平视。说起来这匣子也算是冥兮楼的一大特色了。虽然它通体为黑,看不出什么特别,其中却是别有玄机。
这匣子分为四层,分别装着给四个轩主及其下属的任务。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钥匙,因此各自的任务没有外人知道。这也避免了奸细的存在会威胁到他人的安全。
只有一阁之主才知道任务的全部内容。同理,四个阁主也是这样从掌门那里领取任务的。只不过目前楼主之位暂缺,非欢和程宗奇便在楚兮那里领任务,竹兮和殇阁的阁主则到询兮那里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