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嘉文蹲在这盆植物前,从亮处看到暗处,看到深深嵌入土壤的根系,忽然心跳得有点快。
他并没有贫血的毛病,站起身后心跳还是很快,过了好一阵才平息。
大概真是最近加班太多,睡眠不够心跳才不稳定。
风水先生的话他并不完全相信,甚至也认为他多半在瞎扯淡,但已经没有其他办法能解决困境。
这样倒霉的日子不能再继续过下去,谁知道哪天真被车撞死了?
既然板蓝根已经安置在家,回归它该到的位置,佟嘉文以为情况至少会稍有改善,比如那些在大马路上突然冲他而来的车子起码会先打个方向灯。
结果在买来这棵板蓝根的第二天晚上,宁晖就出轨了,他们才认识一个月不到。
他加班回来已经很晚,却看见手机上说睡觉的宁晖从12层上下来。
佟嘉文一直知道他和宁晖的前男友住在同一栋楼,宁晖很坦诚,追求佟嘉文的时候就不隐瞒,笑嘻嘻地,“我当时从前男友家哭着出来伤心得要死,一条腿已经跨上窗台,突然看见一个帅哥上楼,就是你喽!当时就把腿收回来了和你要电话。”
他接着说,“我没有想过要和你谈多久,你可以和我谈三个月再把我狠狠地渣跑,简直死而无憾了。”
这话让佟嘉文难得笑了一下。
在一起后才知道他们的性格天差地别。宁晖爱面子,带自己去见朋友炫耀,朋友们很捧场,纷纷问佟嘉文在哪家医院上班,父母做什么的,家里有几栋房子,医院好混不好混,买不买股票,买哪支股票,有没有弟弟还没对象,都要和他互换微信,好像他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佟嘉文不爱讲话,不喜欢频繁和人打交道,讨厌听见人的嘴巴不停地动,不停地讲堂而皇之的谎言。
因此佟嘉文不是每次都乐意去见宁晖那些狐朋狗友,宁晖总会说,“你天天加班,要么就在医院值班,我去找你,你都在做手术,我总得去找人玩吧。”
佟嘉文没反驳他。他始终避免和别人争执。
他的父母就常常争吵、打架,摔得家里七零八碎都不够,婚姻很不美满,他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等到自己谈恋爱,佟嘉文极其讨厌争吵,喜欢乖顺不作不粘人的对象,这是最关键的特质,喜欢不喜欢的一点都不重要。
如果有要吵架的苗头,他虽然心里不认同,却很少争口舌,永远附和对方。这样就能最大程度避免吵架。
恰好宁晖出轨这段时间是佟嘉文最忙的一阵,有个出了严重车祸的急诊病人,佟嘉文离不开,接连半个月日夜颠倒,睡在医院没回家。期间宁晖打过一次电话,主动挂断了。
忙完后回家,先是看见宁晖去了停车场,随后佟嘉文就在楼下迎面撞见了这个男人,他要矮一些,和佟嘉文迎面走来,停了停,随后简单地朝他点点头打招呼。佟嘉文看见他和宁晖有情侣项链。
以前佟嘉文说他项链丑,还是铂金的,现在黄金才值钱,铂金早已跌价,宁晖还不高兴过好长时间。
佟嘉文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他不喜欢像父母那样把场面闹得太难看,只是发了条信息。
他走回家,家里没有人,冷清清的,墙角的板蓝根长势却很好。
板蓝根本身的确长得很普通,实用性植物,不是观赏性,没什么特别之处,没有其他绿植好看,听说会开花,佟嘉文蹲下身摸了摸它郁郁葱葱、光滑无毛的叶子。
抽到第三支烟的时候,宁晖来见他,把东西拿走。
他眼睛发红,应该是刚哭过,哽咽着说,“嘉文,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佟嘉文绕开话题,“你来的次数不多,没有什么东西留在我这里。”
宁晖说,“我和他真的好久都没见过了。”
佟嘉文没开口,沉默地看向板蓝根,似乎没有认真听他在讲什么。
尴尬的氛围弥漫开来,宁晖顿了顿,忽然说,“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佟嘉文冷静地问,“是因为我太忙了很少照顾你,还是我尽量早些回来,每天都在家陪你才能让你满意?”
宁晖嗤笑一声,露出荒谬的神情,笑的样子很滑稽。
佟嘉文一向如此,他的反应也在宁晖意料之中,说话语气不激烈,谈不上愤怒,连神色都没有丝毫波动。他好像在让步,反思自己,在质问他的选择,再说一些挽留的话,可是只让人觉得他无所谓。
宁晖离开前突然发恨,语气也第一次充满敌意,“不,不是。佟嘉文,你谁也不在乎,对谁都一样。”
佟嘉文没有挽留。
他转身时看到板蓝根被烟熏得弯了弯。
他摘下眼镜去关灯,觉得是熬夜太多出现了幻觉,没再注意。
佟嘉文新男友叫应承景,认识得偶然,晚上十点佟嘉文下班一个人去看电影,旁边的男人也没有伴,这一场次人很少,电影里血浆横飞,映得他脸庞发红光,他忽然转头问佟嘉文,“你是不是医生啊?”
“怎么?”佟嘉文朝他看过去。
“我就是医生,凌晨两点才下班,同样没人陪。”
佟嘉文笑笑。他搭话的方式并不讨厌。
“这个电影翻拍的版本不好,我知道哪里有老版重映的。你和我去看吗?”
电影院里很暗,应承景凑过来低声和他讲话,身上只有柠檬饮料的味道,佟嘉文觉得他和宁晖不一样。
两人都是医生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应承景是儿科医生,他俩连聚在一起的时间都少得可怜,应承景却从不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