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那东西做什么?”我用茶盖撇了撇浮沫,“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远不如在万明来得快活。这事儿由谁提,好处就由谁头一个吃,大哥上书,指不定就重封个亲王。”
他听了,搭在桌角的胳膊一动,似是有了兴趣。秦元妤垂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肩,沈虎材便点了头。
俄而,他又感慨似的说起了嫡母的事。这是他头一次亲自与我提起,却是无限的叹息。
原来自我那次回京打晕沈鹄显后,我的这位二哥便时常愤愤,连带着对沈虎材的怨怼也愈深重。王妃孟氏多疼爱幼子,又因沈鹄显幼年早慧,更是认定他才是嘉王府的指望。
一来二去,沈虎材忍不了母亲偏心,索性带着妻儿分府别居。再一二年,沈鹄显便因郁郁不得志而疯了,整日里在旧府上自夸为天下第一才子,时而又指责天下人有眼无珠,四处打砸。王妃跟在他身后收拾烂摊子,劳累出了满头白。
我听了,并不多加评述,只借口回了宫中料理杂务,带走了渊宫中的万明奸细,又对容安的家里多加照拂。
其间还抽空去见了沈澜一面。
他身子本就被药蚕食空了,又挨了那一刀,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去了魂魄,恹恹地卧在床上。
可他的神志却是清醒了。
“你竟有空过来。”沈澜抬起薄薄的眼皮,又恢复了往日对我话里带嫌的模样。
我瞧着他,虽有些不忍,还是将袖中的信递给了他。
“什么东西?”他问。
我垂着眼,轻声道:“皇叔看了就明白了。”
那封泛黄的信被干枯手指展开,沈澜静静扫了一眼,双瞳突然瞪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是我母亲写给他的绝笔。
她说她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太后的一枚棋子若沈澜封兄长的侧妃为后,必然招致朝臣非议。她自责让他失去了安稳的日子,又愧对于他的一腔爱意,更不愿成为贺加兰因捅向他的刀子。
权衡之下,唯有以死相报。
“若来世得以相见,阿栖愿为王爷的妻。”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知贺加兰因为何不曾毁去这份信,而是将它藏在八宝殿的小屉子里,以至于令它十数年后终于到达了沈澜手里。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沈澜的双手剧烈颤抖着,借着将信纸紧紧按在了心口。
“五叔说,不会过问皇叔这些年的罪责。”我道,“还请五叔迁居宫外休养。”
沈澜听罢,默然许久,道了一声“不必了”。他叹道:“阿栖,我竟让你等了这么多年。”
-
待到手上的事料理完了,已是沈鸿登基的第二日。他恩威并施,将与贺加兰因同谋者一一下了大狱,又颁旨嘉奖万明上下,言下之意便是催促伽萨尽快离京。
谁知最先闻风而动的竟是驻扎在渊京外的金甲。他们入京时,沈鸿将我叫到他身边去,与他一同立在长阶上看。
我不明所以地提着心站过去,只见京中大街小巷里,凡是目光可及之处,都是一片耀目的五光十色。
“这、这是……”我踮起脚去瞧,沈鸿在我身侧幽幽道:“朕还未见过,把宝石铺了满京当做聘礼的。”
我的脸“嘭”地一红,瓮声瓮气道:“他没和我说过……”
“六弟自尽也给朕留了封折子。”沈鸿又道。
我一愣,旋即想起来,沈澜已在得知真相的那晚服毒自尽了。他舍不得阿栖等得太久,立时就决意抛下一切随她去了。
一封红纸写的折子递到我面前。沈鸿道:“你瞧瞧。”
我摊开折子,其中详细列着的尽是些国库中的珍宝,密密麻麻写了足有一丈余长。
我恍然大悟道:“这是……六叔决意将皇位托付给五叔,所以尽数国库之珍,五叔继位实为人心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