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等公子醒了罢。”
……
“桑鸠你快来,”容安的气息轻轻喷在我面上,他的手搭在我额前,压低嗓音道,“公子是不是烧起来了?”
他手心微凉,搭在我额上带来一丝寒意。我攒起眉,挣扎一番才勉强将眼皮撑开一条缝,双眼迷朦地看着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喉中仿佛烧了一团火,烈烈地灼痛,我抬舌吐字,舌根竟如刀割般疼。
桑鸠扶着我坐起身,端来一碗温热的药喂我喝下,叹道:“沙城也太冷了。”
汤药入喉,我才有了些精神,抬手扶着滚烫的额,迷迷糊糊地说起了胡话,“我又病了?从前喝了太后那么多药,理应不常病的。”末了转头看向桑鸠,“那不是什么仙药么?”
“贺加血药是有奇效,可作用在公子身上时不是使在……呃,旁的地方了么?”桑鸠吞吞吐吐地分析起药效,“当初公子在蛇窟中被咬,蛇毒入体,将从前积攒在体内的毒也好、药也罢,都吞噬得一干二净。就算从前喝过,现下也不见效了。”
我转着眼珠听,目光从梁柱的一端溜到另一端,终于笑道:“你对医术似乎颇有造诣。”
“奴从前住在药铺子边上,耳濡目染听过些,所以太后娘娘才让奴来侍奉公子。”容安往手炉了换了新炭,桑鸠接过来放在我手中,又转身去取糖来,“不是为别的,就是贺加秘药药效凶险,怕旁人弄坏了,伤着公子。”
“呸,她恨不得把我打死。”我伸手去拿桑鸠递来的糖块含入口中,将苦味压下去些。将身子向外探出去些,一手撑着下巴,微敛起双眸看向他,“我以为是你长得好看。”
他脸一红,连忙起身去抢容安的活儿,用巾帕沾了温水敷在我额上。我面上炽热消退,方恢复了几分清醒,“你既然了解,不如和御医一同……”
“奴只是听过些药名,实在难当大任!”桑鸠刚刚缓和的心神又紧张起来,连忙向我解释。
我拍了拍脑袋,挥手道:“是我有些不清醒,乱说的。”倚在靠背上歇了片刻,我撑着意志想要起身,手触到枕畔时才觉一封信就压在枕边。
思及入睡前小奴们的话,这应当是伽萨寄来的信。我拿在手里反复端详一番,满心欢喜地拆开了瞧,从中落出一枚小巧的白玉符节,并一张向内折起的纸。展开,只见纸上绘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小人,毛头毛脑,一手牵马一手高举,一副要骑马上战场的模样。
我眼皮一跳,果然在小人跳起的腿处现了两个小字。
“眠眠”。
嗬,他这是说我不辞而别、急三火四呢。
翻至背面,亦有一行小字,写道:“听闻眠眠去时骁勇,望归时亦生龙活虎。附符节一枚,城中事务任凭调遣。”
我抬指抚过纸面墨迹干涸后的印迹,轻笑起来,遂将信纸重新折好。抬头时目光对上身边二人心领神会般的眼神,我当即藏起笑意,故作矜持地随意晃了晃纸,一缕极淡的香气钻入鼻腔。
是伽萨殿中燃的香。
有一瞬间,我总觉得他还伴在我身侧。虽相隔千里,却好似一直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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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吞行至堂前,宴月已候在正殿多时了。
甫见我来,他不自觉上前几步,几欲张口。又见容安稳稳地扶着我,遂作罢,只是面上仍流露出焦急之色。
我抬眼看去,除了宴月与御医候在堂中,门外还站着几人,想必都是来回话的。我按了按额侧贴上的薄荷膏,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才问:“怎么了?”
“我……主子身体无事罢?”宴月张口欲言,却转道来问我的安。我点点头,他才继续道,“主子初来时便下令紧闭城门以防病患流入他城,如今疫病不减,城南大门口聚集了大量百姓,试图破门而出。”
“城中时疫泛滥,他们慌张再正常不过。若任由流民四散入其他城中,恐怕疫病传播更甚,殃及四方。你务必带人把守城门,城墙处也需设防,万不能让他们出城。”略说了些话,我的口舌又燥起来,忙再饮一口茶舒缓,“至于民心,找个人去安抚便是。万明百姓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多与他们提及其中深意,能劝则劝,安分守己者予以钱财嘉奖;若不能……”
我将盖搭在盏上,空旷殿内出“哒”一声脆响,“必要时杀鸡儆猴。”
宴月道:“只是不知还有谁能安抚那些人。我看他们野蛮得很,一个不高兴就要动粗,我身边的暗卫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倒是不怕死。”
“臣有一言。”沉默多时的御医突然行礼开口,“臣行医时见那些白袍医者在城门前似乎有劝阻宽慰百姓的举动。沙城百姓如今对那些医者颇为亲近信任,若是能与他们取得联系,想来也有益于城中安定。”
我无力地将茶盏搁回案上,偏头与容安轻声问道:“派去接触狐医的衙役在何处?”
“就在门外,奴去传。”容安利索地答,随后便将那领头者唤了进来。